第006章 王侯之樂
劉備的日常 by 熏香如風
2021-11-6 18:52
給事黃門侍郎。《漢官儀》：‘給事黃門侍郎，六百石，無員。掌侍從左右，給事中使，關通中外。’為侍從皇帝左右之官，傳達詔命。
劉備與眾將叩謝領詔。
這是劉備見過的，最長也最有文采的詔書。所引，出自荀子《臣道》。
詔書引經據典，夾槍帶棒。
與其說，是詔與劉備聽，不如說是暗諷屢次與皇帝作對的三公四府，乃‘是諫非而怒之’的下忠者。又用‘服從命令而不違背，暗暗規勸而不懈怠；做君主的就會明智，做臣子的就會謙遜。’提醒諸公：思君之所欲，解君之所憂。才是大大的忠臣。
此詔必出自禁中。
三公四府，又豈會自己挖苦自己。
兼領‘給事黃門侍郎’，便宜行事，壹句更為經典。可謂深諳人心世道，盡得處世精妙。
給事黃門侍郎是侍從皇帝左右之官，用來傳達聖上詔命。劉備遠在樓桑，不在朝堂之上。皇帝陛下封了個‘給事黃門侍郎’與劉備，以示榮恩。又因路遠，故而讓他‘便宜行事’，無需親赴洛陽。
封給劉備‘便宜行事’的‘給事黃門侍郎’，乃是皇帝近臣，內廷之官。與朝堂百官並無多大幹系。三公想管也有心無力。
如此壹來，劉備所求達成，百官亦無話可說，且還替皇帝陛下出了口屢被臣下頂撞的悶氣。能有此玲瓏手段，此詔必出自某個老奸巨猾的中常侍之手。
且詔書上所指‘便宜行事’，和劉備所求的‘便宜行事’，在三公四府、朝廷百官看來，並不相同。
需知，此時書文並無標點。正因古文皆無斷句，又多用通假字以代之。所以對每壹篇經文的理解，人各有異。於是才有名士大儒‘註解’壹說。
如何領會聖上之意，皆看如何斷句。
若把“兼領‘給事黃門侍郎’，便宜行事。”斷成壹句，便宜行事便是針對‘給事黃門侍郎’這個官職而言。可若把“兼領‘給事黃門侍郎’。便宜行事。”斷成兩句，就是劉備所求的‘獨斷之權’！
如何斷句，當以三公為準。
然而！詔書到了涿縣，本地豪強少君侯之手。嘿！山高皇帝遠。他如何解釋，又如何行事，便與朝堂無關了。
如此，既不違反祖制國法，又合情合理，悄無聲息的把事情給辦了。
書詔之人深諳世故人心，著實可怖。單此壹份八面玲瓏的詔書，便知宦官之能，千萬不可小覷。
前有竇武，後有何進。兩任大將軍皆死於宦官之手。現在看來，真就不冤了！
為何壹定要挖空心思的寫上‘便宜行事’。這還用問麽。沖劉備未付的尾款來著！
壹千三百四十五枚馬蹄金餅，只付了五百。還有八百四十五枚金燦燦的馬蹄金，未、曾、收、到！
於是皇帝陛下不惜搭上壹個六百石的‘給事黃門侍郎’，也要確保尾款到手。
待劉備奉詔起身。左豐又笑道：陛下給少君侯及諸將的封賞，已隨車帶來。可命人速速取回。
劉備再謝。
左豐急忙讓過，這便近前附耳道：少君侯仁義。奴婢也不把自個當外人。以後朝中諸事，盡可書信告知。
內官不交外臣。
左豐不顧身家性命，便是想與劉備深交。
劉備雖無意參與朝堂諸事，卻也不忍冷了他的心意。再說，萬壹有人誣告，陛下身邊能有個代為進言之人。未嘗不是好事。這便點頭稱謝。左豐又領劉備去看禁中所賜。
織錦、華服、美酒、編鐘、甲胄，皆是各州郡、還有西域諸國進貢之物。件件精品。除去這些，還有活物。壹組樂伎、壹組舞姬、壹組女侍醫（禦醫）。
樂伎、舞姬，婀娜多姿，顏色瑰麗。皆是歷年被內廷官采擇入宮的良家女，由‘黃門鼓吹署’從小訓練，悉心教導而成。此類似周時天子賜諸侯禮樂，乃是壹種非常榮耀的褒獎。
劉備沒覺什麽。母親卻非常開心。編鐘乃是禮樂重器！非皇帝賞賜不可用。且壹般多賜予諸侯王。類似劉備這樣封鄉侯者，鳳毛麟角。足見‘朕心深慰’。
這就叫皇家氣度。
壹套青銅編鐘，作價幾何？
皇帝無所謂。不過是青銅鑄造，成本不高。可對普通人來說，便是無價之寶。
千金難求。
更別說各個萬裏挑壹，采擇入宮，被悉心培養成才的‘家人子’。
鬥雞舞鶴，煮酒調琴，是士大夫情趣。聲色犬馬，馳騁田獵，便是王侯樂趣。
這個時代，吃穿用度，衣食住行，皆與等級掛鉤。
命耿雍將左豐送到精舍小住，親隨護衛亦好生款待。劉備這便叫來宗人，將禁中所賜，搬入府庫。樂伎、舞姬居於前樓二層。侍醫則安排在三樓居住。
郡中大小官吏，紛紛趕往精舍拜見黃門令。耿雍、崔鈞亦每日宴請不斷。左豐少年得誌，言談舉止，別無顧忌。金銀財寶，來者不拒，但收無妨。待劉備將八百四十五枚金燦燦的馬蹄金封箱裝車，盤桓十余日的左豐，這才戀戀不舍，與劉備灑淚辭別，返回洛陽。
聽聞聖上禦賜編鐘樂伎。幾位恩師都被驚動。紛紛來臨鄉侯府赴宴。聽壹聽諸侯之樂。
劉備再請恩師手書‘臨鄉侯府’，制成匾額高懸門頭。
作為分封的諸侯。有了臨鄉的百裏封地，但凡是封地之內的土地，劉備便可上報朝廷，分封給子嗣。比如陸城亭侯、酈亭侯、大利亭侯、督亢亭侯，諸如此類。
壹千三百余枚馬蹄金，可不是壹筆小數目。好在有剿滅胡雜馬賊、南下平亂的戰爭紅利。封邑支出如常，並未有大虧空。
聖詔在手，臨鄉我有。
郡縣官吏本就交情深厚，又豈會節外生枝。且皆知陛下特許少君侯‘便宜行事’。天知道省去劉備多少麻煩！
三千淮泗上甲，壹千丹陽雄兵。家眷親族紛紛遷入樓桑。數月已有數萬口。全部遷來，只怕有十萬之眾。無妨，壹個樓桑便可安置兩萬口。酈城邑更是納了三萬余眾，已更名為酈城。待酈亭溝左右兩岸宅院，全部建好，四四方方的酈城，乃是樓桑邑面積兩倍，能容五萬余口。
還有已規劃中的大利城，督亢城，臨鄉城。加上樓桑，五座城邑，可納民二十萬。
此乃亂世爭霸的本錢。
不急。
飯要壹口壹口吃。
酈城尚在大建，本季稻作便要開始。壹年壹熟，不可大意。
這幾年雨水豐沛。郡國時有水患。北地亦多水災。若種五谷小麥，多半顆粒無收。水稻卻能在淹水下存活。即便整株浸沒水中，也要數日才會死亡。且產量又高。乃是少君侯興業安民的第壹重器。斷不能出絲毫差錯。
隨著酈亭溝分流巨馬水。督亢澤的水位，果然開始下降。露出越來越多的督亢舊地。
扁舟往來，運送竹籠碎石，以備稻作之後，築城造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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