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壹章 沙漠荒村

　　鐵三百探手壹壹的閉合了同袍的雙眼。
　　地堡裏沈默的厲害。
　　“這是第幾次了？”
　　正在包紮傷腿的老侯悶聲道：“第四次。甲二營壹次，甲四營壹次，輜重營壹次，再加上我們總共四次。”
　　鐵三百瞅瞅地堡外面，沈聲道：“敵人的探子摸進來了？”
　　老侯皺眉道：“下次出擊的時候，不能空群出動，每個地堡壹定要留下防備的力量。”
　　鐵三百搖頭道：“空群出動我們的人手還不足，哪來多余的力量固守地堡？我覺得他們的人數應該不是很多，找出來！”
　　老侯苦笑壹聲道：“怎麽找？甲三防線已經打成篩子了，到處都是漏洞，我們也無力留預備隊，再加上沙漠無邊無沿，四面都是小路，我們只能固守大隊人馬經過的通道，根本就沒法子防備幾個敵人的偷襲。更沒法子在這樣的環境裏找出壹兩個藏起來的敵人。”
　　鐵三百重重的壹拳砸在墻壁上，過了良久才道：“把這個情況上報大帥，我們繼續找兇手。”
　　老侯無奈的點點頭，現在只能這樣了，甲三防線已經與契丹人的營地犬牙交錯，很容易被小股的敵人滲透進來，如果沒有新的兵員補充，放棄甲三防線也是無奈的事情。
　　這樣也好，退到甲四防線，也能誘敵深入。
　　壹片雲和老巴剎深壹腳淺壹腳的向沙漠深處走去，他們的身上掛滿了火藥彈，肩膀上還扛著壹顆大型火油彈。
　　這是他們在哈密營地的收獲，更多的收獲被他們掩埋在沙子裏，只要哈密人和契丹人離開戰場，就能把那些火器帶回來。
　　“這件事要隱瞞住啊。”
　　正在走路的壹片雲停下腳步對老巴剎道。
　　“這可不是妳的做派，妳以前只要劫掠得手都會大肆的宣揚，恨不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妳的威名。”
　　壹片雲苦笑著搖頭道：“妳在沙漠裏閉塞的太久了，根本就不知道外面這些人的可怕。鐵心源那個小王八蛋，老子算是真的怕他了，能不招惹他就不要招惹。說真的，老子到現在都不明白，在阻普大王府為什麽會幫他血戰壹場，更加弄不明白，老子為什麽在見到他的畫像之後立刻就發狂。”
　　老巴剎繼續向前走，見壹片雲停下來了，就搭話道：“迷藥？”
　　壹片雲皺眉道：“老子就是使喚迷藥的祖宗，可是他到底用的什麽東西，我壹無所知。在這之前，我曾經無數次的夢到地獄，也無數次的在夢裏見過那幅畫像。當那幅畫像突然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憤怒至極，我不明白鐵心源是怎麽走進我的夢裏來的，只是有無窮的怒火，就撕碎了那幅畫像……然後我就被憤怒吞沒，最後就成了鐵心源的死士，為他廝殺到我脫力昏厥。”
　　老巴剎嘆口氣道：“看來妳真的是怕了那個哈密王？”
　　壹片雲瞅著遠處濃煙滾滾的地方跟著嘆息道：“只要此戰哈密國得勝，害怕他的人會更多。”
　　老巴剎輕笑壹聲，就再次邁開腳步，他不想再和壹片雲討論哈密王了。
　　當年哈密之地還是馬賊橫行的時候，那裏還沒有壹個叫做鐵心源的人。
　　又翻過了兩座沙丘，在壹片硬沙丘後面，壹片雲與老巴剎找到了兩頭駱駝，他們沒有在這裏停留，迅速的跨上駱駝，就壹路向南。
　　壹擊而中，而後遠遁千裏，這就是馬賊的做派，不論壹片雲還是老巴剎都是很老派的馬賊，對於壹些馬賊們用鮮血換來的經驗，他們歷來遵行無虞。
　　就是這些經驗，無數次的救過他們的性命。
　　沙漠裏看似荒涼，其實生機勃勃，尤其是這片滿是綠洲的沙漠更是多姿多彩。
　　對於沙漠裏的原住民來說，不論是哈密國，還是契丹人都是外來者。
　　他們在這片幾乎與世隔絕的沙漠裏，頑強的繁衍著，無論外面的風雲如何變幻，這裏總是平靜的。
　　駱駝在沙漠裏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整整壹天，天黑的時候，他們就走出了沙丘，綿延起伏的沙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壹片平坦的草原。
　　高大的胡楊樹攔住了沙漠前進的腳步，幾盞昏黃的燈光點綴其中，讓人心底暖和。
　　玉素普站在胡楊樹下，他已經在這裏站立了很久，刺骨的寒風似乎對他沒有多少影響。
　　老巴剎瞅了玉素普壹眼對壹片雲道：“再這樣下去，妳唯壹的壹個部下很快就會死掉。”
　　壹片雲跳下駱駝，上前給了玉素普壹個大大的擁抱，拍拍玉素普冰冷的臉笑道：“我回來了。”
　　玉素普那張沒有面皮的臉已經徹底的沒有了表達表情的功能，甚至連張嘴對他都是壹種痛苦。
　　他用壹種類似野獸低聲咆哮的聲音來迎接自己的主人，壹片雲笑的更加開心了。
　　胡楊林裏有壹個小小的村莊，聽到駝鈴的響動之後，從厚厚的土坯房子裏探出很多腦袋，卻沒有人說話。
　　老巴剎笑吟吟的和每壹個人打招呼，直到走到最裏面的壹個大院子，身後那些沈默的腦袋才縮回去了。
　　壹片雲羨慕的對老巴剎道：“妳的綿羊沒有少吧？”
　　老巴剎只是笑了壹下就邀請壹片雲進到暖和的屋子裏。
　　兩個年輕的女人端來了熱氣騰騰的奶茶，老巴剎與壹片雲吸溜吸溜的喝了滿滿壹碗之後，整個人似乎都從麻木狀態壹下子活過來了。
　　火盆裏的炭火著的非常猛烈，偶爾爆起來的火星隨著熱氣流壹直上升到房頂，最後沿著那個偌大的缺口飛到屋外。
　　壹片雲制止了老巴剎要在火堆旁研究火藥彈的行為，淡淡的道：“我在哈密死士營學到的第壹條規矩就是，火藥彈要遠離火種。”
　　老巴剎見識過火藥彈的威力，於是就很自然的從善如流，將火藥彈擱在門外，看著壹片雲道；“妳還能給我什麽樣的幫助？”
　　壹片雲認真的道：“是我制止了妳準備去哈密國劫掠的行為，是我讓妳知道了這個世界已經不是騎上壹匹馬，拿著壹把刀子就能橫行無忌的時候了。
　　更是我，讓妳見識了現在人是怎麽打仗的，那些恐怖的八牛弩，神臂弩，在妳還沒有靠近敵人的時候，就會殺死妳，更不要說這些妳連見都沒有見過的火器。
　　假如沒有我的幫助，妳去哈密國劫掠，絕對活不過三天。
　　老巴剎，把隊伍交給我來指揮吧，妳在沙漠裏的時間太長了，長的讓妳已經不認識外面的世界裏，我的兄弟，我以我的靈魂發誓，只要妳把隊伍交給我，今後，凡是我劫掠的東西都有妳的壹半。”
　　老巴剎壹言不發，壹片雲呵呵的笑壹聲，就帶著玉素普去了另外的房間。
　　在沙漠裏跋涉了壹天，老巴剎終於感到疲憊了，躺在厚厚的羊皮堆裏，呼呼大睡。
　　壹片雲這壹晚上睡得很不好，他不止壹次的阻止了玉素普要幹掉老巴剎的行為。
　　他不想對玉素普解釋什麽，更和玉素普這個僵屍壹般的家夥說不清楚其中的道理。
　　殺掉老巴剎奪取老巴剎苦心經營的隊伍是最壞的選擇。
　　經歷了無數苦難的壹片雲現在比誰都清楚，這裏的每壹個戰士都是極為難得強大武士，如果因為內訌死掉任何壹個，在壹片雲看來都是莫大的損失。
　　他年紀雖然很老了，時間不多了，卻更加明白耐性對成事的重要性，為了美好的將來，他願意再等等。
　　天亮了，這三個字對誰都通用，當壹片雲的天亮了，鐵心源的天也自然亮了。
　　鐵心源面對豐盛的早餐，卻壹點吃飯的欲望都沒有，桌子上還擺著壹份文書，是阿大送來的。
　　沙漠戰爭已經進行到了尾聲。
　　蕭孝穆註定會失敗，鐵心源對此堅信不疑，讓他心痛的是，哈密國可能就要勝利了，可是，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借助水兒在沙漠裏修築的地堡和工事，哈密國在被攻破了三道防線之後，終於頂住了契丹人的進攻，也成功的完成了誘敵深入的作戰計劃。
　　可是，兩萬壹千多名戰士的陣亡，還是完全出乎了鐵心源的預料。
　　阿大的文書裏，依舊是那種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腔調，戰死的將士對於阿大來說就是壹串數字。
　　戰損超過三成，這對壹支軍隊是壹個極為嚴厲的考驗，很多軍隊只要戰損超過兩成，就會再也沒有鬥誌，最終潰散。
　　“怎麽會打成這個樣子？”
　　鐵心源看著尉遲灼灼低聲道。
　　“您對阿大很不滿意嗎？”
　　“我只是對戰局不是很滿意。”
　　尉遲灼灼放下手裏的筷子柔聲道：“妾身以為，阿大是最好的統帥，尤其是這壹戰，以六萬人迎擊蕭孝穆的二十萬大軍，他做的很好。”
　　“新兵輪換，是我同意的，我萬萬沒有想到戰損會這樣大，阿大既然在前線，看到如此大的戰損，為何就不能及時的做出調整呢？即便是不作出調整，他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尉遲灼灼小聲道：“因為阿大將軍知道，如果告訴妳輪戰的結果，哈密軍隊永遠都不可能成為最強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