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賭局開始了

　　奢華的宴會終於在月上中天的時候結束了，歐陽修不顧清香谷侍者請他去洗溫泉浴的盛情。
　　急匆匆的讓清香谷胥吏帶他進了官邸。
　　官邸不算很大，卻非常的精致，天井中甚至還有壹道流泉貫穿整個院子。
　　歐陽修顧不上欣賞滿院子的清香木，找到書房之後，就開始匆匆的翻看書桌上的文書，哈密清香國所有的狀況，都能在這些文書中壹壹找到。
　　書房裏的燈火亮了整整壹夜。
　　天邊泛白的時候，蘇軾打著哈欠從外面回來了，泡了大半夜的溫泉，也喝了大半夜的酒，他如今就想找個地方好好地睡壹覺。
　　見先生書房裏的燈火還亮著，就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偷偷往裏面壹看，卻發現裏面壹個人都沒有。
　　“子瞻，妳回來了？”
　　先生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蘇軾被嚇了壹跳，轉過身才發現先生穿著衣衫站在那道流泉底下任由泉水澆在身上。
　　清香谷的泉水大多是天山雪水化成的，即便是白日裏也冷徹入骨，更別說在這樣的夜晚了。
　　蘇軾驚叫壹聲，連忙把先生從流泉底下拖出來，連忙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歐陽修凍得嘴唇青紫，哆嗦半天才坐在石凳子上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只是哈密的事情已經超出了老夫的能力，徒呼奈何！”
　　蘇軾找來幹布巾子擦幹先生頭上的水漬，有拖著先生來到臥房，找出幹爽的衣衫給先生換上，這才道：“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歐陽修指指臥房對面的書房道：“文書在桌案上，妳慢慢看，為師要睡壹會。”
　　說完就把蘇軾推出房門，躺在自己的床上，兩只紅彤彤的眼睛死死的盯著紗帳喃喃自語道：“壹百五十萬張嘴，放在壹起比城門還要大，老夫能用什麽來填滿這些嘴巴呢？”
　　蘇軾來到書房，匆匆的看了壹眼先生攤在桌案上的那封文書，看完之後，也是呆若木雞。
　　歐陽修沒因為外甥女的事情給貶斥到外地去，所以蘇軾這個學生也沒有參加什麽制科考試，而是被歐陽修給弄進太學裏去了。如今正是觀政的時候。
　　和鐵心源壹樣，他們也去過宮門口用眼神詛咒過所謂的奸臣，因此，對於政事，蘇軾也是精通的，如果這壹次在哈密待夠五年，回去之後最少也是壹個下州通判。
　　他本來就是大宋朝當親民官來培養的，因此，賑災，撫民是他的必修課。
　　蘇軾經歷過的賑災，最嚴重也不過是東京城大雪，壓垮了幾戶人家的房子，他帶著衙役們過去幫助壹下。
　　最多就十幾人的事情，做完了就完了，即便是官府不幫忙，他個人幫忙也能讓這些百姓有地方住。
　　現在不壹樣了，整個東京城的人口都在餓肚子，這種事情，蘇軾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辦法應對。
　　在太學的他從書上學過賑災不力的後果是什麽。即便是書上講述的也只是幾千，幾萬人的事情，壹百五十萬人的事情還輪不到他來管。
　　現在，他要操心了……
　　蘇軾覺得自己很虧，昨晚的時候還有些受之有愧的意思，現在，這樣的感覺半點都不剩。
　　鐵青蛙這家夥從來就不幹虧本的事情……現在，他老娘，他老婆也是這樣的……
　　想起昨晚自己拍著胸口大包大攬的樣子，蘇軾就很想用腦袋撞墻。
　　他站起身想要去找彭禮黃元壽他們，卻看見自己先生又起來了，背著手看著窗外的天山發楞。
　　“走！”
　　“去哪？”
　　“哈密城！”
　　“先生，那裏應該是地獄壹般的場景……”
　　“那也要看，看完之後就回來研究壹下，看看到底能夠救多少人回來。”
　　“人數太多了……”
　　“是啊，太多了……”
　　清香谷的人對於哈密的流民沒有多少感覺，對他們來說清香谷就是壹片世外桃源。
　　大家關起門來享受清香谷的繁華，和富庶，外國災民能不能吃上飯和他們關系不大。
　　歐陽修和蘇軾帶著屬官走在清香城繁華的街道上，覺得這裏的繁華如今是如此的刺眼。
　　鐵心源不在，很明顯，他已經去哈密這些地方了，畢竟，他才是哈密的王，回鶻人壹旦開始暴亂，毀掉的只會是哈密清香國。
　　事實上鐵心源已經在哈密了。
　　他來到哈密做的第壹件事就是開始把哈密的流民向四處分散。
　　壹隊隊的流民婦孺開始在哈密河邊搭船，他們會沿著哈密河順流而下，最後抵達巴裏坤湖。
　　之所以把婦孺和青壯分開，就是為了方便控制這些青壯的回鶻人，同時，巴裏坤湖附近能找到食物的幾率要比哈密大的太多了。
　　如今，已然是六月底了，這些人必須在第壹場大雪來臨之前給自己修建好住宅，儲存壹些食物，要不然，壹場大雪覆蓋過後，他們就會像沒有長好膘的牛羊壹樣死在雪地裏。
　　夏秋的時候，正是食物豐富的時候，在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餓不死人的，巴裏坤湖周邊的小水塘裏用水瓢都能舀上魚來。
　　雖然不夠百十萬人吃的，至少餓不死他們。
　　真正的危機是來年開春之後，青黃不接的時候才是真正要命的時候，每壹場饑荒中，死亡人數最多的就是這個時候。
　　哈密官府想要幫助這些人，那麽，現在絕對不是壹個好時候，人壹旦有了依靠，就不會主動求活，沒了主動求活心思的人，是熬不過這場巨大的災難的。
　　這是壹場真正的災難，想要哈密清香國恢復到原先的富裕程度，至少需要三年！
　　哈密碼頭上哭爹喊娘之聲令人心碎，奴隸販子帶走那些已經把自己賣掉的回鶻人的時候，場面更是讓人不忍卒睹。
　　人雖然被壹船船的運走，奴隸被壹群群的拖走，鐵心源卻發現，哈密城裏的人似乎壹點都沒有減少。
　　歐陽修來到哈密城的時候，鐵心源已經在這裏待了兩天，當歐陽修看到壹群群的婦孺上了哈密河上的木筏，陰沈著臉問道：“妳準備把他們運去哪裏？”
　　鐵心源面無表情的道：“巴裏坤湖，只有在那裏，他們才能找到填飽肚子的食物。”
　　“沒有官員組織嗎？”
　　“我壹直在等妳們來！”
　　歐陽修的臉色好看了很多，揮手招來彭禮，對鐵心源道：“給他盡可能多的糧食，和不少於三千軍卒，以及壹百個能幫流民蓋房子的工匠，巴裏坤湖的流民群，他說了算。”
　　鐵心源點點頭道：“軍卒有，工匠有，工具有，軍糧也有，但是，軍糧只限於三千軍卒和官員以及胥吏的口糧，不包括這些回鶻人。”
　　歐陽修顫聲道：“沒有口糧，妳讓她們如何活下去？”
　　鐵心源陰沈著臉道：“巴裏坤湖的夏秋正是食物最豐富的時候，不論是湖裏的魚，山上的野果子，以及堅果，地上的各種野菜都是她們的口糧。哈密清香國的糧食不夠，只能用在青黃不接的時候，歐陽先生，從今日起，哈密清香國就要施行配給制度了。”
　　對於配給制度歐陽修並不陌生，這就是說，哈密清香國從現在所有人都要開始餓肚子了。
　　歐陽修背著手看著依舊人滿為患的哈密城道：“每逢災年，正是大興土木之時，妳打算怎麽做？”
　　歐陽修有這樣的認識，鐵心源不奇怪，這是大宋標準的以工代賑的救災模式之壹。
　　“修建天山路堡壘，修建哈密城池，開挖從哈密河到黃楊林的運河水渠。修建連接哈密，清香城，大雪山，巴裏坤湖，天山路的馳道，巴裏坤湖的農墾必須從現在開始。”
　　歐陽修取過哈密清香國的地圖看了壹眼道：“可以，妳能養活多少人？老夫是指在留下明年的救命糧之後，妳能養活多少人？”
　　“四十五萬，這是極限，連我的口糧都折半之後才有這樣的能力。”
　　歐陽修嘆了口氣道：“遠遠不夠，妳打算如何度過這壹次的危機？壹百五十萬百姓，如果妳能夠救活他們，無疑，哈密清香國將會徹底的站穩腳跟，如果失敗，流民壹旦作亂，百姓壹旦不滿妳的行為，哈密清香國將成泡影……”
　　鐵心源嘆口氣道：“最好的法子是驅逐沒用的老弱，任由他們曝屍荒野，只留下精壯，可惜，這樣的命令我下不下去。
　　既然下不了這個狠心，只有賭壹遭了，賭哈密清香國的百姓能和我壹起過壹兩年的苦日子，最後迎來輝煌。
　　賭這些回鶻人能堅持到明年秋收，在這之前不造反，而是努力求生！
　　賭喀喇汗國不在明年對我哈密發起大規模的進攻，賭回鶻王不死心還有余力與喀喇汗糾纏！”
　　歐陽修沈默片刻道：“假如契丹和西夏人來進攻哈密呢？”
　　鐵心源獰笑道：“我就把饑餓的回鶻人驅趕到他們的國家去！而且還發給他們武器！”
　　歐陽修嘆了口氣從懷裏取出壹疊文書遞給鐵心源道：“這是我需要的物資，人手，錢糧，以及官員派遣令，妳批復壹下，分散流民已經是刻不容緩之事。另外，流民最忌集中，尤其是青壯年，老夫以工代賑用不了太多的人，剩下的人妳準備如何處理？”
　　鐵心源咬咬牙道：“除了就食於敵，還能有什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