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令人討厭卻又詭詐的讀書人

　　歐陽修這人討厭就討厭在學識太高。
　　古往今來的事情他不知道的恐怕很少，這樣的人妳可以利用他的品格來欺負他，卻沒有辦法來騙他。
　　在某種程度上，學問越多越反動這句話是對的。
　　學王莽？學曹操？還是學大耳賊？或者別出心裁的用後世的法子？
　　鐵心源擬定了好幾種見那些倒黴官員的方式，最後還是被他壹壹的否定了。
　　在館驛見到歐陽修的時候，老家夥端坐的穩穩地，淡然道：“我去哈密，只遵從本心，異端邪說不得入我學堂，魑魅魍魎不得近我官邸。
　　奸佞淫邪不得入我雙眼，陰謀詭計不得用於我身。
　　若妳能夠答應老夫這四樣，教化百姓，移風易俗之事盡管托付與我。
　　若是不能答應，老夫即便是路死途中也要壹步步的走回大宋！”
　　本來還想給這群人壹個下馬威的鐵心源莫名其妙的就被歐陽修先給了壹個下馬威。
　　他不懷疑老家夥的決心，他說自己會壹步步從哈密走回大宋，這事他幹的出來。
　　鐵心源笑道：“教化萬民，其心在誠，自然不會有陰謀詭計之事加身。
　　移風易俗，意在持久，持之以恒都未必能夠奏效，如何還能讓魑魅魍魎靠近？
　　先生啊，異端邪說壹詞卻非鐵心源所能保證的，您認為的異端邪說已經深深地根植在胡人的心中，它將是先生在哈密的主要敵人。
　　至於奸佞淫邪在我哈密之地還見不到。”
　　歐陽修戟指孟元直還未說話，就被鐵心源給攔住了，輕聲道：“官家已經原諒了孟元直，此乃官家親口所言。”
　　歐陽修神色不定認真地問道：“此言當真？”
　　鐵心源苦笑道：“龍首山祭天夜，先生定然被契丹人驚擾了吧？”
　　歐陽修的眼睛壹亮低聲道：“和此人有關？”
　　鐵心源低聲道：“二十六顆人頭……”
　　歐陽修恍然大悟，連連點頭，看孟元直的眼神終於輕柔了壹些，卻依舊不和他說話。
　　安撫過以歐陽修為首的士子之後，鐵心源就來到胥吏隊伍面前。
　　從左看到右，有從右看到左。等這些人的註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才笑道：“本王知道妳們去西域的目的，我也會滿足妳們的心願。只是妳們將要管轄的百姓比較特殊。”
　　壹個年長的胥吏很有禮貌的上前壹步拱手道：“敢問大王，特殊在何處？”
　　鐵心源嘆口氣道：“好管的人都住在城裏，基本上不用妳們管，不好管的在城外，基本上從來沒有被人管轄過。”
　　年長的胥吏倒吸了壹口涼氣道：“野人？”
　　鐵心源笑著點頭道：“國朝初創，沒有那麽多的良善百姓讓妳們管轄，因此，妳們去哈密，小心了。”
　　年長的胥吏似乎是這群人的首領，接著拱手道：“大王有所不知，我等雖然是胥吏，卻是自願去的哈密，和那邊的罪囚不同。還請大王看在我等戮力為大王效力的份上，照看壹二。”
　　鐵心源笑道：“妳以為在哈密那個地方，有很多宋人嗎？把諸位請來，本王已經是用盡了血本，諸位都是高才，損傷壹個都是我哈密清香國最大的損失，如何能將妳們放在險地。
　　如果諸位能夠用心在哈密經營三年，本王保證妳們會不願意離開哈密。
　　那裏雖然是荒蠻之地，然而，荒蠻的只是人，而非土地，哈密自古以來就是西域的米糧之地，交通咽喉，商隊來往不絕，這樣的地方之所以沒有富庶起來，就是因為戰亂不絕，盜匪叢生。
　　而今，西域的戰火已經燃燒不到我哈密之地，盜匪更是已經絕跡……”
　　“哼，妳就是西域最大的馬賊，如今妳沐猴而冠成了王侯，哈密之地自然就沒有了盜匪！”
　　鐵心源很想壹刀砍死亂插話的富弼！
　　“上次就該斬下妳的頭顱啊！”鐵心源嘆了壹口氣對富弼道。
　　富弼大笑道：“本府也為上次沒能將妳正法在橫山口而深感遺憾！”
　　眾人見富弼已經和鐵心源吵起來了，就在歐陽修的統領下轉身離去，這樣的場合不適合他們。
　　眼見人群都散去走遠了，鐵心源才坐下來看著背著手看天非常牛氣的富弼道：“這壹次又怎麽招惹妳了。”
　　富弼瞟了鐵心源壹眼道：“妳騙得了陛下，如何能夠騙得了我這個常年駐守西疆的大吏！我且來問妳，妳哈密之地真的已經有了百萬之眾？”
　　鐵心源點點頭道：“應該只多不少。”
　　“呸！哈密之地兩年前剛剛遭受了黑風暴的襲擊，如今應該是壹片不毛之地，何來壹百萬之眾供妳驅馳？”
　　“呸！鼠目寸光之輩，如果有膽子就隨本王走壹遭哈密，到時候本王讓全國子民，排成隊從妳面前走過壹遍，讓妳好好的數數。”
　　“呸！呸！西域之地歷來是地廣人稀，三五萬人的城池已經堪稱大城，三五萬人的部族，已經可以控地千裏，妳若有百萬之眾……”
　　“等等！”
　　鐵心源忽然不和富弼吵架了，他忽然發現，這個家夥似乎在探哈密國的底子。
　　說起來是吵架，鐵心源覺得自己氣定神閑，壹點都不生氣，富弼這家夥的眼底也是清明壹片，似乎也沒有動氣，只是語言上的交鋒很是激烈。
　　富弼見激怒鐵心源不成，也自然不會再強裝下去，找了壹個幹凈的凳子坐下來沈聲道：“哈密果有三萬披甲人？”
　　鐵心源搖頭道：“沒有，即便是有，也不會幫妳前後夾擊青塘，這對我哈密半點好處都沒有。”
　　富弼並不生氣，而是嘆息了壹聲道：“老夫駐守京兆府不覺間已然八年了，這八年以來，老夫時時刻刻都在謀算河湟之地。
　　妳送野馬的時間如果提前三年，老夫壹定會待妳如同上賓，只可惜，妳送馬的時間不對，如今，我大宋已經磨刀霍霍準備經略青塘了，老夫沒有時間，財力來供養壹個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有產出的馬場！
　　只要大宋打下青塘，收復河湟，我們自然就會有最好的馬場，最好的草原。
　　鐵心源，收復河湟乃是大宋的頭等大事，妳怎可置身事外？”
　　鐵心源取出自己的征西大將軍印朝富弼晃晃道：“妳面前坐著的不是大宋人，而是漢征西大將軍！”
　　富弼皺眉道：“壹旦收復河湟，妳哈密國就能和大宋連成壹片。”
　　鐵心源大笑道：“拉倒吧，壹旦讓妳滅了青塘，我這裏還用妳攻打嗎？只要官家壹道旨意下來，哈密國裏的宋人百姓自然會紛紛竟從，我到時候如何自處？”
　　“大宋藩王難道還不能滿足妳嗎？”富弼的眼睛睜得很大，把話說到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對鐵心源的了解少的可憐。
　　這樣的談話終究不可能得到壹個好結果，原以為已經抓住鐵心源弱點的富弼發現自己抓住的東西根本就不是什麽弱點。
　　皇宋對鐵心源幾乎沒有任何吸引力。
　　因此，富弼在發現鐵心源這裏走不通之後，他第壹時間就求見了長公主趙婉。
　　鐵心源沒有阻攔，還笑瞇瞇的派人幫著富弼去傳話，安排他們見面的場所。
　　送走了富弼，鐵心源就背著手重新走進了那堆胥吏裏面去了。
　　歐陽修，蘇軾這壹類人自己是沒可能留的住的，但是啊，這些這壹輩子都沒希望當官的胥吏們不壹樣。
　　他們精通政務，精通各種人事，甚至更加了解底層百姓的需求，只要把他們的貪婪之心去掉，這群人應該是最好的基層官吏人選。
　　按照工作能力來說，壹位經年老吏要比壹個新科進士強大的太多了。
　　因此，鐵心源混在胥吏堆裏談笑風生的時候，蘇軾這群士子感到非常的不滿。
　　歐陽修倒是很坦然，笑著對自己的學生道：“我們就像春日的陰雲，下雨水之後，就會隨風飄走，那些胥吏不同，他們就是田畝邊上的水渠，只要修好了，壹生都不會挪動地方。”
　　犯罪的胥吏，鐵心源自然不會輕易去見他們的，罪人的身份讓他們自己也清楚，他們沒有任何的可以選擇的余地。
　　此生埋骨哈密已成定局，壹些不甘心的罪人，甚至是拖家帶口的準備去西域創造自己的新生活。
　　胥吏壹旦丟了差事，昔日的罪過的鄉鄰們，就會群起而攻之，在故鄉很難生活下去。
　　孟元直和張通，在見過歐陽修之後就去了軍營，這些事鐵心源不想管，也管不了。
　　驕兵悍將們只可能被打服，沒可能被說服的。
　　即便是明知道自己犯了罪的驕兵悍將們，也不認為自己已經走到了末路上。
　　不論是成為山賊，還是起兵造反都不算是壹個太差的選擇。
　　如果不是因為舍不得自己在南疆立下的那些功勞，沒有幾個人願意跟隨壹群沒名堂的人遠走萬裏之外贖罪。
　　鐵心源對孟元直的那桿鐵槍非常的有信心。
　　孟元直沒有回來，富弼卻臉色難看的從營地帳幕中走出來，回頭看著趙婉的帳幕，長嘆壹口氣，就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