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沖天而降的紫山觀

　　長安東南城角的芙蓉池足足有三四個坊間那般大，猶如殘缺的寶瓶狀，分出的幾條水道又與渭水、涇河相連，水面平緩，青草連接，細石鋪砌小路繞湖蜿蜒，岸邊也有蘆葦延生，鳥兒落在上面，輕輕晃蕩。
　　天光傾斜，從遠方城頭照來壹片殘紅。
　　嘎嘎嘎~~
　　霞光裏，水面起伏映出波光粼粼，野鴨遊蕩，遠處涼亭還有才子佳人相擁，低聲訴說情話，然後……幾聲兒吖昂哼的驢叫，打破了這方氣氛，壹頭老驢馱著書架甩著禿尾巴歡快的沿著河岸蹦跳。
　　相擁的男女連忙分開，整了整衣袍出來，男子想要過去理論，身邊的女子將他拉住，悄悄指去跟在老驢不遠的壹行九人。
　　“……壹看就不是什麽好人，趙郎，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我們走。”
　　那邊，孫迎仙叼著草根看著涼亭那對男女倉惶離開，呸的吐出草根：“沒眼力勁兒的。”
　　身後背著包袱，挎著刀槍的陸盼八人目光四處打量，有些結巴的指著這片夕陽下波光粼粼的芙蓉池，以及附近的土地。
　　“我的娘咧，這以後都是咱家良生的了？”
　　道人看著那對男女跑去壹輛馬車離開，哼了聲蹲去地上，盯著湖面遊過去的壹群鴨子，手指虛點了幾下，像是在數有幾只。
　　“什麽那是，只要皇帝不反悔，後輩幾代都是，要是想，棲霞山都可以姓陸……”
　　八人對視壹眼，齊齊朝他吼了壹嗓子。
　　“棲霞山本來就姓陸！！”
　　道人有些楞住，正要反駁，眾多馬蹄疾馳的聲音轟隆隆的朝這邊而來，彤紅的霞光裏，幾隊皇城騎卒沖來，握著兵器高喝：“此處百姓速速離散，不得靠近芙蓉池三百步！”
　　已有騎士驅散了附近遊玩踏青的百姓，或官家子弟，布下壹條安全的距離，不久，上百輛馬車緩慢而有序的過來，兵卒指揮下，依次在附近停好。
　　片刻，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員下了車攆，互相拱拱手說笑幾番，壹起走去空曠的地方，壹邊看這方景色，壹邊等待陛下過來。
　　“這地方，前幾日還來過，算是城中風景尚好的壹處。”
　　“可惜，蚊蟲太多，不如閣樓聽曲兒來得舒服……”
　　“對了，妳們覺得這位國師如何？”
　　“當然是好的，沒看陛下喜歡的緊。”
　　“……可諸位大人，不覺得此人太過年輕了嗎？”
　　“確實有些，聽陛下說，此人會法術，可越國公也會啊，難不成還能比越國公還厲害不成？”
　　“那書生可是沖進南陳皇宮，砸了陳叔寶的金鑾殿！越國公可比不了……”
　　“這倒是事實……哎，不對，就算越國公比得了，他也不敢啊。”
　　遠處，蛤蟆道人悄悄打開小門，從書架滑下來，負著蛙蹼走到蹲著的道人旁邊。
　　“那些個人都杵哪兒幹嘛？”
　　“還能幹嘛，等妳寶貝徒弟。”道人撿起壹塊石子噗通丟進水裏，蕩開的漣漪裏，那邊聚攏說話的文武有聲喊道：“越國公的車架來了，陛下估計也快到了。”
　　孫迎仙、蛤蟆、陸盼八人跟著偏過頭，前方道路壹輛馬車駛來，車夫籲的聲音裏停去附近。
　　楊素抖了抖寬袖下來，與圍來的百官隨意見禮，撫動的車簾後面，陸良生跟著出來，站在車攆上，映入眼簾的，是滿目波光粼粼的湖面，野鴨成群。
　　‘是壹個好地方。’
　　下了車攆，與過來的百官壹壹見了見禮，看到人群中的閔常文，笑了壹下。
　　“閔大人，許久不見。”
　　在官言官，若是在私底下，陸良生叫他叔父也不為過，可眼下百官俱在，說這番話容易讓朝中向來中立的閔常文難以說清楚。
　　老人自然也明白這壹點，只是笑著拱了拱手，與陸良生寒暄幾句。
　　“那閔大人與同僚說話，我先離開壹趟。”
　　說著又與見過壹面的韓擒虎、史萬歲等人拱手說笑兩句，沒有世外高人那種高冷，反倒像是隨性適心的翩翩公子，朝湖邊的道人、陸盼等人走去。
　　“師父，妳們來了多久？”
　　“有壹陣了，良生啊，為師覺得這方倒是不錯，湖水、蘆葦。”蛤蟆道人盯著從不遠水面遊過的幾只灰撲撲的野鴨，“還……頗有野趣。”
　　蛙蹼示意的拍了拍旁邊的道人，後者扯過道袍：“想吃，自己抓去，妳不是道行恢復了嗎？幾只鴨子都抓不了？”
　　“老夫這是不想在城中使妖力，免得引來城隍，給良生添麻煩，自己抓就抓……”
　　蛤蟆轉過身，啪嗒啪嗒跑去老驢，爬進書架，翻出紫金葫蘆背上，興奮的撒開腳蹼壹頭鉆進了蘆葦叢裏。
　　看著蘆葦微微晃蕩，陸良生出口氣，與陸盼他們說了些話，過得壹陣，皇帝的禦輦過來，鐵衛開道，壹雙雙腳步落下，地面都傳來些許震感。
　　“拜見陛下！！”
　　壹眾文武拱手躬身，停下的車攆，侍衛將簾子掀開，壹身常服的楊堅出來，朝他們隨意的擺了下手。
　　“不用多禮了。”
　　看到遠處湖邊的書生，在宦官攙扶下，說了句：“跟上朕！”便走到眾人前面。
　　見到皇帝帶著文武過來，陸良生停下說話，迎上去：“陛下。”
　　身後的陸盼八人連忙跟著侄子拱手躬身行去壹禮。
　　楊堅哈哈笑著擺手，讓他們起身，目光隨後望去映著夕陽的湖面，湖風吹拂，遠處的蘆葦蕩漾，平日少出宮門，這有的風景倒是很少能見到的。
　　“陸先生，此處可還滿意？”
　　“東南有靈氣，湖水引二河，又靠驪山，自然是滿意的。”
　　“陸先生滿意便好，既然壹眾文武都過來了，那就商討商討，此處該蓋什麽樣的房子！”
　　想起來時馬車裏，楊素說的話，陸良生不等皇帝繼續開口，轉身走去書架，取出壹本書冊，“陛下，和壹眾文武不用勞心建築壹事，修築廟觀樓宇，勞民傷財，徒費國力，在下，這裏正好有現成的。”
　　“現成的？”
　　楊堅瞇起眼睛，霞光殘紅之中，視野間除了遠處的壹座涼亭，哪裏還有什麽建築，身後文武也有些疑惑。
　　隨後，陸良生就在他們視線裏，翻開書冊，眼尖的人發現上面居然畫幅都在動，驚訝的發出聲音。
　　“這……這上面的畫在動啊！！”
　　“我還看見上面的雲在飄……山林也在搖晃。”
　　“哎喲，裏面不是真的吧？”
　　眾人前面的楊堅見過比這玄奇的壹幕，甚至還在畫裏暢遊了壹番，余光瞥去這些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將軍、文臣壹副大驚小怪的模樣，微微擡起下頷，擡手讓他們小聲壹些。
　　“卿等大臣，豈能有失體統？！莫要打擾國師做法！”
　　高穎、伍建章等壹幹大將、文臣壓下心中好奇，屏氣凝神的看著那邊展開書冊的國師，幾步之遙，陸良生手指掐出法決，手背帶著寬袖陡然揮開，拂上面會動的畫，眾人只感壹股清風撲面，擡袖遮掩口鼻。
　　“怎麽回事？”
　　“哎，誰把日頭給遮了。”
　　“諸位同僚快看頭上！”
　　視野瞬間陰了下來，附近城頭巡邏而過的士兵壹壹停下腳步，仰起臉目瞪口呆望去天空，眸底映出的陰影變得巨大，發出驚恐至極的喊叫。
　　“有東西從天上掉下來了——”
　　芙蓉池邊上的百余文武，甚至楊堅、楊素在內也嚇得往後退出幾步，視野裏，壹座巨大的建築，帶著轟鳴落了下來。
　　接觸地面的壹瞬間，飛落的建築緩了緩，輕飄飄的面朝東南落到了地上，蓋去遠處壹片荒草地，還是傳來轟的壹聲悶響，貼去的地面擠壓出來的氣浪，鋪天蓋地般向四周吹去。
　　陸良生收起書冊走到眾人前面，壹擡袍袖，施了壹個避風的法術，狂風偏轉吹去湖面掀起壹道大浪來，鴨群嘎嘎扇著翅膀驚恐拍打，被卷進水裏，又冒出來，四散鉆去蘆葦。
　　這幕讓楊堅驚奇不已，望著陡然出現的壹座巨大廟觀，神色激動，手死死的抓著族弟楊素的肩膀。
　　“妙……當真玄妙，竟平白變出壹座廟觀來！”
　　連連稱奇裏，縮在壹旁的道人哼了聲，籠著雙袖偏過頭嘀咕：“有什麽稀奇的，本來這東西就在，還是壹個死鬼的東西。”
　　紫山觀落下余波蕩去遠方，呼呼的風聲還在人耳邊回蕩，看著還有煙塵彌漫四周的建築，站在避風法術範圍內的文武百官微張著嘴發不出丁點聲音，過得片刻，才有話語從喉嚨裏擠出。
　　“……這這這廟觀是從哪兒出來的？”
　　“天上吧？”
　　“不對不對，剛才國師壹拂袍袖，肯定是施法變出來的。”
　　“這要打仗的時候，落在密集的軍陣裏……那才可怕。”
　　“這回……老夫信國師是宇文太師的師父了。”
　　震撼中回過神來的話語聲裏，楊素知曉這廟觀的來歷，倒也不驚奇，見到陸良生此時卻是看著湖面，垂下的寬袖裏，像是在掐指決，連忙過去，壓下嗓音。
　　“陸道友，顯聖也差不多夠了……妳這是還要做什麽？”
　　“還有壹個朋友要來。”
　　陸良生掐的並不是法決，而是時辰，此處湖泊連通兩條大河，寬敞而有靈韻，讓它棲身此處大有裨益，就當還師父當年壹腳之仇。
　　望去快要落下城頭的最後壹抹殘紅，輕聲呢喃。
　　“算算時辰，也應該快來了。”
　　……
　　渭水支流，水勢平緩，偶有孤島綠林在風裏輕搖，青碧的河水，不時有漁船穿行而過。
　　“天碧碧幽~~~水青青咧~~~”
　　順流而下的孤舟上，黝黑的漁夫站在船尾撐著竹篙高歌，下壹刻，壹道波紋蕩來，船身猛地晃了壹下，整個人差點栽去水裏。
　　“怎怎麽回……”
　　出口的話語戛然而止，張望的視線裏，青碧的河水之下，壹條粗長的黑影從他船底迅速扭動遊移，壹眨眼消失在河道盡頭，蕩起的水紋掀起波浪，河面來往的漁船、商船擠的搖搖晃晃，甚至還有人落下水去。
　　也有聲音在淒厲大喊出來。
　　“龍……壹條龍從這裏遊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