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交織

　　“父親！”
　　“爹……”
　　追逐的兄弟二人頓時停下，見到長廊走來的高大身形，少年眼珠子轉了轉，拖著裱畫，就在兄長拱手躬身的時候，忽然跑進廊檐，迎向過來的男人。
　　“爹！”
　　乖巧的喊了壹聲，少年急忙將手中的畫舉起，並不算高的身子都拉的筆直，將畫給父親看。
　　“爹，兄長得了壹幅畫，想要招攬壹個南陳的貢士，還不想告訴妳，我就把它搶來！”
　　“妳呀……”
　　大手在取過畫軸交給身後的族弟，男人年紀不出四十，須髯微白，氣勢卻是常人難有，在兒子頭頂拍了拍。
　　“不要為難妳兄長，去玩吧。”
　　楊廣‘哦’了壹聲，聽話的轉過身，臨走時，朝恭謹施禮的兄長拉了壹下眼袋，翻出白眼，做了個鬼臉，便是跑開。
　　看著跑開的弟弟，楊勇也不好發作，看到走來的楊堅，恭謹的喚了壹聲。
　　“父親。”
　　“不要成天吟詩作畫，家裏事務繁多，沒事就替妳娘分擔壹些。”
　　楊堅按下兒子的肩膀，低聲傳去對方耳旁。
　　“如今楊家站在壹根獨木上，是進還是退，妳也要好好看著、學著，若是再讓為父見妳與那些只知吟詩弄墨的文人鬼混，禁妳半年不得出家門！”
　　“……是。”
　　楊勇急忙低下頭，余光之中，紅底黑領官袍的身形從旁邊過去，待到腳步聲遠去廊檐拐角，方才松了壹口氣。
　　想起側院還有壹幫文士聚會，心裏猶豫了壹下還是走去那邊。
　　“唉，只是可惜那幅畫了。”
　　閬苑轉折，壹前壹後前行的兩人，話語說回到正事。
　　“如今數王進京，兄長是如何想的？”
　　“如何想？原本豎壹個北周皇室，安慰這些人的心，可妳那邊……”
　　“是為弟的過錯。”
　　跟在楊堅身後，拿著畫軸的男子，白紋長袍，外罩壹件藍衫，下頷短須微抖，開口說道：
　　“原本計劃無誤，可為弟過去時，那宇文拓已被人先壹步帶走，這件事也無旁人知曉……唉，只能說機關算盡，卻天不讓人得意。”
　　倆人行走間，過往的丫鬟、仆人紛紛矮身退到兩側，不敢擡頭。
　　“呵呵，楊素啊，這就怨天了？”
　　前側的楊堅停下腳步，玉佩腰間微擺，他望去庭院景色，微微側臉。
　　“妳聽，夏蟬又要開始叫了。”
　　楊素楞了壹下，隨即明白其中含義，點頭：“兄長是想讓那些‘蟬’先叫。”
　　庭院壹棵樹上，新生的蟬展了展羽翅，腹部抖動起來。
　　知……知……
　　“對，那些北周諸王進京，不讓他們先叫……”
　　楊堅彈了彈垂在胸肩的冠帶，“……如何將他們找理由除去？總不至於失了壹個宇文拓，咱們就不過這根獨木橋了吧？夫人說，這是騎虎之勢，是啊，騎上去就不能下來！”
　　身後的楊素跟著笑起來。
　　兩人之後聊了壹些事情，說到楊廣與楊勇身上，自然扯到剛剛的畫卷，楊素將這幅畫展開，他擅長筆書壹道，與作畫也有些相通，自然看得出作畫之人深淺。
　　當著兄長的面，贊許了壹句。
　　“難怪大公子想要招攬，此人作畫壹道，與旁人不同。”
　　“這麽說，處道也欣賞此作畫書生？”
　　楊素沒有立即回答，目光下移，落在畫卷下面的字跡，眸底閃過壹道精光。
　　“兄長，此人恐怕，還是要留意壹番，陸良生……為弟去賀涼州時，聽到過此人名諱，怒砸南陳皇帝的承雲殿，是壹個會法術的。”
　　聽到這裏，楊堅終於有了壹點興趣，面帶笑容取過畫軸，壹邊看，壹邊問道：
　　“那與處道相比如何？”
　　“哈哈，兄長說哪裏話……”
　　楊素笑了起來，口中話語也有不清不楚的味道。
　　“要比過才知道啊。”
　　那邊，對於書畫並不是太感興趣的楊堅，將畫卷遞過去，似乎並不在意族弟的語氣，揮了揮手，讓他跟上，去往書房。
　　“壹個書生而已，以訛傳訛，或許誇大了，與其四處打探尋找對方下落，不如做好妳我眼下的事。”
　　話語頓了頓，他目光嚴肅，掃過守衛書房的侍衛，偏頭看去房間。
　　“叔德，可有回來？”
　　兩側侍衛拱手垂首，壹人回答道：“今日李淵來過壹回，說是閑假，想要休息兩日。”
　　“這孩子。”
　　楊堅哼了壹聲，也不生氣，讓侍衛打開房門走了進去，書房壹塵不染，書架、長案上，書籍、筆墨紙硯擺放的整齊，看得出對方離開時，將這裏打掃過了壹回。
　　“算了，由他去吧。”
　　便是笑了笑，與族弟繼續談論起政事。
　　知……
　　……知……知……
　　夏蟬壹陣接著壹陣在窗外嘶鳴，二人之前口中提及的陸良生，此時正遠在長安往西數百裏之外。
　　夾雜綠野的褐黃山脈延綿。
　　知……知……
　　蟬鳴在遠方傳來，陸良生頂著照下的陽光盤坐陣眼，默詠乾坤正道口訣，汗珠都掛在了額角，將垂下鬢發打濕緊緊貼在腦門。
　　陣法四角，燃火之金，已褪去了大部分顏色；無根開花之木，漸漸雕零；冉冉寒氣之水有了溫度；結珠之土壤泛白起來。
　　鏈接的陣法紋絡，書生能感覺到不同於修為的積攢，相反，是壹種自然衍生的交匯感受，看似平靜，實則在他體內形成壹道奇特的漩渦，從之前賀涼州時的內視經驗來看。
　　見到的是壹個星雲在緩緩形成，然後，慢吞吞的轉動，好像孕育什麽。
　　……
　　“蛤蟆師父，公子這是要坐到什麽時候？”
　　聶紅憐舉著樹枝編織的‘蒲扇’輕搖，壹旁，躺在石頭上的蛤蟆道人愜意的撓了撓發癢的臉頰，夢囈般‘唔’了壹聲嚅動嘴角，環抱雙蹼側了側身，轉到另壹邊。
　　睜開壹只蟾眼看了看，又閉上。
　　“少則兩天，多則四五天，這只是給他打結金丹的基礎，將來能不能鍛出金丹，還要看他造化了。”
　　聽著蟬鳴，蛤蟆道人四肢伸開，蛙蹼都舒張的繃直，打了壹個長長的哈欠。
　　“老夫做的也就這麽多了。”
　　微風徐徐，帶來涼爽，壹旁啃食青草的老驢，偶爾擡起腦袋，使勁扭去後臀，伸出舌頭舔幾下。
　　陽光照來，有暗色細鱗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