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

東花園門口，兩名女子無視園中喧囂，默然對立。
身後燈火輝煌，人聲鼎沸；眼前，面色冷然的女人語調淡漠的訴說著壹年前的那場血腥。西泠的心情也從最初的驚，慢慢轉為疑。
按司徒落塵所說，那晚確實有飄雪樓的人來襲，而目標是司徒玥琤。結果自然是敗在了司徒玥琤與關明風的聯手之下。在那殺手只剩最後口氣逃走的途中遇到了她，於是她出手送了那殺手壹程，並借用了他身上的黑色曼陀羅做掩蓋，殺了當時正在獨處的傅秋朝和上官慕荷。
沒有破綻的計劃，在那飄雪樓殺手死無對證的情況下，整件事情被完美的嫁禍到了飄雪樓頭上。
而西泠的疑惑正是在此。既然沒有任何線索可以讓人懷疑到她頭上，娘是如何得知兇手是她的？除非……
“既然您的計劃毫無破綻，為何要將自己是真兇的事情告訴我娘？”
司徒落塵似笑非笑，對西泠的猜測既不承認也不反駁，而是說：“妳是對這個有興趣，還是對報仇有興趣？”
報仇？西泠楞了楞，而後直言不諱。
“您知道我不會武功。”能殺死她爹的人武功定是不弱，她不是司徒落塵的對手。
“只要妳想動手，我配合就是。”
淡淡然的壹句話，證實了西泠的猜測。
這個女人，心懷愧疚。
她告訴娘親自己是兇手，甚至有可能也告訴了老城主這個事實，就是為了讓他們動手殺了她好讓她擺脫心中的罪惡感。可是他們為了某種原因而沒有殺她……因為她的身份？還是，不殺更能懲罰她？
心中思緒萬千，卻獨獨沒有想到要是否要報仇。若換了壹年前的自己，她想，壹定是會不計任何後果動手的。而現在，她明白，正如娘親那晚所說，兇手已經得到了懲罰，她沒有報仇的必要了。
正欲開口，卻被身後突然壹陣喧嘩打斷。
“保護上官小姐！”壹個熟悉的聲音沈穩高喝。
下壹瞬，刀劍之聲充斥了整個花園。
西泠轉身望去，只見十來個黑衣人正與城衛隊交手，目標似乎是亭中被她大哥擋在身後的紅衣新娘。
花園中人群驚慌奔走，亂成壹團。壹個湖藍身影瞬息移動在人群之間，及時攙扶倒地的民眾，並保護著他們安然逃離。
花園正門這邊不少人群湧了過來，西泠與司徒落塵兩人均閃身及時，才不至於被盲目逃散的民眾撞倒。
而壹個鬼祟人影，趁著這慌亂，向他的目標亮出了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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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堂之禮才行到壹半，十幾名黑衣人從天而降破壞了園中熱鬧歡欣的氣氛。肅殺氣息隨著森寒劍氣瞬起。
而城衛隊壹批精銳像是早已守候在那，第壹時間自拜堂之亭後現身，揮劍迎上了黑衣刺客。
對這突發事件似乎有所預料，亭中新人對滿園驚亂很是鎮定。
傅秋朝淡然跨出壹步，將蓋著紅色薄紗喜帕的上官寧護在身後。
“他們果然沒有放過最後的機會。傅秋朝，這些人已經走投無路，只能拼死壹戰。不怕死的人是很可怕的，妳要保護好我哦。”上官寧幽幽說道，語氣聽似愛嬌，實則挑釁。
傅秋朝皺眉不語，對她的言行壹貫的看不慣聽不慣。
註意到城衛隊漸漸掌控了局勢，他心壹定。想到之前看到妹妹與關夫人在花園門口說話，有些擔憂的看向了人潮湧去的某個方向。
而後突然，神色丕變！
“泠兒！”
驚懼大喝才起，人已倏然拔地，飛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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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泠聽到那聲厲喝，躲過右方壹個沖擊力道轉頭看向聲音來處。
只覺壹道銀光晃眼，西泠心頭大叫不好！但因被困於人群中，而那劍影又來的太猝不及防，她避閃乏術！
劍刃破空之聲刺耳驚心，而後迅速而精準的插入了血肉之軀中，鮮紅猛然暈染開在白衣上。
“啊啊啊……”周圍民眾驚叫四散。
西泠震詫！難以置信的看著在千鈞壹發之際擋身在她面前的背影。
“關……夫人……”
執劍的男人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愕到，他尚來不及拔出利劍，壹只筷子已穿心而過，讓他瞬間軟下了身軀。
在他倒地後，及時出手的傅秋朝才飛身趕至。在急切的確認西泠安然無恙後，才將視線放到那個緩緩倒下的女人身上，而後是同樣的詫愕。
“關夫人？”
司徒落塵倒在西泠懷中，閉目吐出了壹口鮮血。
“夫人……夫人！夫人您怎麽樣？”半跪在地上的西泠此刻有些反應過來，卻看著司徒落塵胸口的長劍和蔓延開的鮮紅手足無措。
是為了救她，為了救她才會變成這樣的……怎麽辦？怎麽辦？
“大夫！對，大夫！”慌亂無焦距的鳳眸四處遊離，終於抓到了眼前的什麽，立刻定睛，“大哥！快去叫大夫！關夫人受傷了！快去啊！”
傅秋朝動了動嘴，本想說這種傷勢已經回天乏術，但看到妹妹頭壹回驚慌失措的神色，他點了點頭，起身離去。卻並未走遠，仍在壹旁小心戒備著可能出現的殺手。
見他離開，西泠稍稍松了口氣，將顫抖的手小心按到了冒血的傷口旁邊。
“夫人，您振作點。大哥已經去叫大夫了，您不會有事的。”
司徒落塵急喘著氣緩緩睜開雙眼，緊蹙的眉頭像是在忍受著萬般的痛楚。
她突然伸手拉住了西泠的領口。
“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我殺……殺了背叛者，他們卻……卻要恨我？”
司徒落塵咬牙撐著最後壹口氣問著，清幽雙眸此刻回光返照般精綻著神采，不得到答案誓不罷休。
被這樣的眼神所震懾，西泠竟是冷靜了下來。
她明白司徒落塵的意思，也終於明白了她下手殺人的原因。在司徒落塵看來，娘親與老城主是受害者，爹與城主夫人是加害者，為了她喜愛的人，她動手代他們懲罰了背叛的人。可惜她自以為是正確的行為，只換來了她喜愛的人的仇視。而司徒落塵，卻始終沒有明白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
“因為，因為他們根本不在意背叛不背叛這種事。”西泠淡淡回答，忽感有些悲哀。
想到了壹年前的自己，自以為是的為娘親打抱不平，卻根本不知道娘親其實早已知曉爹的背叛，並且毫不在意……司徒落塵也是如此吧，她不知道爹娘之間究竟是怎麽回事，只是憑著自己的判斷做了自己認為是對的事。
永遠不要單純為了壹個人去做壹件事……
壹年前娘親的話再度浮現耳際，而她卻有了自己的領悟。
並不是那個人不值得妳去做。而是妳並不知道，那個人真正要的是什麽。
顯然，她娘親不需要爹的忠誠。而壹年前的她，和此刻的司徒落塵卻並不知道。
但是……如果娘親真的不在意爹，那麽她打司徒落塵那壹掌是為了什麽？她對司徒落塵擺出的冷漠態度又是為了什麽？單純為了懲罰她殺人這個行為？
疑問浮現，西泠此刻卻無暇多想。
懷中的司徒落塵在聽聞她的答案之後，竟然輕笑起來，也連帶的吐出了更多的鮮血。西泠驚惶不安，臉色煞白。
“不在意……原……原來，她竟這麽……愛他……”司徒落塵聲音減輕，說到最後仿佛只剩壹絲呼吸。
她仍是想笑，卻只是猛烈的咳出壹股股血來。止不住的鮮血讓西泠再無心註意其他，慌亂用衣袖去擦，仍是來不及將紅色從司徒落塵的嘴邊抹去。
“夫人！夫人您撐住！”西泠聲音已啞。
領口的緊握突然緊了緊，司徒落塵艱難撐開眼瞼，瞪視著西泠。
“我欠妳娘的，還了。”
最後壹個音落下，那只緊握西泠衣領的手無力垂落。
壹滴淚，隨之落下。
四周的喧嘩，奔逃的賓客，在她的視線中逐漸模糊，逐漸無聲。
西泠仰頭，卻發現，今夜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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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對東花園正門不遠處的竹林中，兩個人藏身於幽暗林影中，目睹了發生的壹切。
“如此變故倒是出人意料的很。該說的傅西泠的命大，還是老頭子的運氣太差。”
借著有人襲擊上官寧造成的混亂動手，明明是個絕佳的好機會，卻還是有人插手救了傅西泠壹命，整個過程可謂高潮叠起，讓他觀賞的相當滿意。
“是少爺命大。”尹軒低啞嗓音如舊，奉主子如天的態度亦是如舊。在他看來，傅西泠活著就是為了就他家少爺的命，所以她不死，完全是因為她還沒有救少爺。
蕭飲雲自然聽出他的話中之意，動了動半倚靠在粗竹上的身子，好心情的接話。
“看來妳們都不想看我那麽早死啊。”尹軒是壹個，君華雍也是壹個，他的命很寶貴麽？
“少爺理應長命百歲！”
“哦？”他挑眉，而後勾唇而笑，“也對。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嘛。”
“少爺！屬下不是……”
“好了好了。我開玩笑。”他揮了揮手打斷尹軒的驚慌辯解，註意到東花園門口民眾減少而主要人物紛紛到齊，覺得再看也沒啥意思了。
“走吧，怎麽去看看老頭子。順便把這壞消息轉告他老人家。他可別太激動才好。”
“是。”
兩個身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中。
而夜色，仍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