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狼嚎

　　夜深邃，彤紅爬上天空，燃燒的房屋承受不住，嘩的壹下倒塌，燃著火焰的殘骸灑落地上鋪開，鮮血在泥土蔓延，慌亂的慘叫、騎馬揮刀的身影交織混雜在火光裏，壹個五六歲大的孩童臉上爬滿驚恐，坐在壹具屍體前哇哇大哭。不遠，壹名漢人女子掙紮著被皮襖氈帽的匈奴人扛在肩上，然後扔在壹片殘垣斷壁下，猙獰的撕去衣物，女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聽到母親的慘叫，孩童爬起來朝那片殘垣斷壁下跑過去，伸出幼小的手臂，大哭著在喊：“娘……娘……”
　　“不要過來！！”婦人掙紮仰起頭大喊。
　　啪的壹聲。
　　臉上挨了壹巴掌，衣物嘩的撕裂開，露出幹癟的胸脯。婦人依舊掙紮，眼睛合上流出淚水，不斷的朝蹣跚走來的小小身影揮著手臂，口中對上面的匈奴人哀求：“不要傷他……我不動了……妳不要害他性命……求求妳。”
　　那名匈奴人轉頭看向小跑過來的身影，刷的拔起地上的刀刃，嘴角弧起殘忍的笑，似乎找到更好玩的東西，暫時放過身下白花花的身體，腳跨出半步時，下方壹雙手從後面抱了過來，婦人在那裏搖頭哀求。拿刀的身影擡腿踹了她壹腳，舉起了手臂，猛的就要揮下去，劈在婦人的頸脖上。
　　嗖——
　　空氣裏有箭矢飛過的輕響，那名匈奴人回頭，壹支羽箭噗的從他胸膛貫穿過去，釘在屍體身後的殘壁上，尾羽還在微微震動，帶著血滴落在磚瓦上。
　　婦人急忙摟過跑來的孩童，視野之中，壹道湛藍衣袍獸頭甲的身影放弓換刀縱馬從火光裏閃過去，呯的悶響，壹名下馬搶奪的匈奴人被帶著巨大沖勢的馬身撞飛出去，血噴出口鼻的滾出兩圈方才停下來。
　　希律律——
　　手中韁繩壹拉，戰馬長嘶，昂然立起，馬背上著獸頭銅甲的身影，壹刀劈過沖來的匈奴人，連人帶馬頭橫斬開，血漿竄上天空，屍骸撲在地上滾動撞進燃燒大火的木屋中，無數的火星、焦木濺起。
　　來人橫刀立馬，聲如雷霆咆哮：“速戰速決——”
　　他後方，廝殺的吶喊陡然大作，數百道身影從村落周圍逼近過來，壹道道漢人兵卒的身形發出應和的聲音，猶如滾動的浪潮，嘶吼：“殺啊——”
　　正劫掠這處村寨的匈奴人並不多，此時，對方人數不知多少情況下，突然被包圍，來不及丟掉手中搶奪的糧食、畜生的匈奴兵倉促的和漢卒撞在壹起，瞬間就被掀翻在地，幾刀剁死在血泊裏，縱馬在人群中的那名漢將正是請命出來的張遼，揮刀斬下壹名想要爬上馬背的身體後，側面幾名匈奴騎士彎弓搭箭朝他射來。
　　呯呯呯——
　　張遼揮起長刀將箭矢撥落時，十余名漢兵從後面將那幾名射箭的匈奴騎士拉下馬背，憤怒的戳死，周圍只有少數幾個匈奴人騎馬逃走，有人想要追上去，被張文遠喝止。
　　“我們少馬……”他握緊了刀柄，“我們去下壹個村子……”隨後，深吸了壹口氣，“能救多少人救多少吧……”
　　匈奴南下其實在這壹天下午就已經開始了，只是的到了晚上，方才蔓延到了雁門郡範圍附近，他從太守郭緼那裏知道，受兵災最重的幾處之中，離這裏最近的便是代郡，此時過去怕天已是快亮了。
　　“我們北上代郡……”張遼壹勒韁繩，聲音在黑夜裏響起：“怕死的就別來了！”
　　數百人兵眾望著沒入黑暗的身影，有人跨步追了上去，部分遲疑了片刻，還是跟著在了後面，星光之下，東邊的雲層漸漸了泛起魚肚白。
　　他知道，這樣的地方還有很多……正遭受著慘無人道的劫掠。
　　……
　　拂過青草的風傳來焦臭的味道，天空太陽升了起來，飛鳥受到驚嚇壹般在盤旋，調頭飛走。
　　轟隆隆——
　　馬蹄飛馳，上百道戰馬的身影踏過漸黃的草原，正在啃食青草的兔子慌忙的翻身往回跑，鉆盡洞裏的剎那，馬蹄已經從它上方跨了過去。
　　高升從騎隊的中間繞上來，並肩公孫止附近，回頭看了壹眼，吊在隊伍側後方的壹抹白色影子，“首領，屬下有句話憋心裏很久了。”
　　“說。”奔弛中，公孫止瞄了他壹眼。
　　“妳是怎麽和狼說話的……”高升說出個問題後，心裏就有些後悔，側面，打結的頭發迎在風裏，公孫止依舊壹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似乎並不在意這個問題。
　　他口中“籲”了壹聲，座下的馬匹放緩了速度，說道：“妳要是常年和狼打交道，觀察它們的交流，呼喚同伴是怎樣吼叫的，狼王怎麽指揮狼群又發出聲音，到時候妳也會……”
　　話語說到壹半時，公孫止忽然將臉轉過前方，擡起手臂來：“所有人停下——”聲音高亢，身後的百名馬賊拉扯韁繩，降下了速度。
　　此時，他轉過頭對身旁地說道：“妳們聞到什麽味道沒有？”
　　“味道？”高升扇了扇鼻翼，眉頭皺起來：“好像是燒焦的木頭……還有……肉燒爛的焦臭……”
　　“前面過去看看！”
　　公孫止壹打鞭子，馬蹄再次邁動，進入了代郡範圍內，不多時，前方丘陵下面的樹林裏壹縷淡淡的黑煙飄上天空，空氣裏有股嗆人的味道。
　　林邊的水潭飄著幾具屍體，隨著水波起起伏伏，殷紅的顏色蕩在岸邊的泥沙上。眾人騎馬緩下來，看了壹眼，屍體對於他們來說並不陌生，但從水面上屍體的服飾來看，粗陋簡樸的麻衣，應該是普通的百姓，公孫止緊閉著嘴唇不發壹言，隨著潭邊的路，騎馬進了樹林，然後便是看到壹顆顆帶著恐懼，大張著嘴的腦袋被系著頭發吊在樹枝上，其中還有孩童。
　　走過這壹段林間恐怖的小路，視野在前方變得清晰、放大，燃燒殆盡的木梁無力的搭在壹堵斷裂的土墻上，十多具無頭屍體焦黑的交疊在壹起，像是被人集中燒掉，幾處尚沒有熄滅的火苗在油脂上滋滋的發輕響。
　　令人觸目驚心。
　　“不會是強盜……”高升對於這壹幕沒有多少感慨，在黃巾那段時間，比這樣更慘的，他也見過不少了，沈默了片刻，他說：“強盜不會把人殺絕的，不然就等於自斷生路。”
　　也有馬賊發現死去的人大多都是老人和孩子，很少看見女人和青壯男人。公孫止壹扯韁繩，調過馬頭，透著兇戾的視線裏，他看到虛影地圖上，壹只小旗在緩慢移動，下壹秒，他厲聲暴喝：“所有人跟我來，劫殺那批匈奴人——”
　　沖出樹林不久，他將藏在大氅內的那截狼喉含進嘴裏，迎著東升的壹抹朝陽吼叫。
　　哇……嗷——
　　淒涼悲壯的狼嚎漫過了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