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6章 又生壹計（上）

　　大明之前，歷朝歷代都有外戚幹政的現象，尤其是漢唐，特別嚴重，都發生過外戚搶班奪權，其中最成功的自然就是武曌武則天了，成為史上第壹位女皇帝。明太祖朱元璋立國後，為防止外戚幹政，設計了壹套嚴苛的制度，以免重蹈前朝之覆轍，譬如宗室不得與勛貴大臣聯姻，駙馬不得入朝為官等等。

　　不過，壹開始的時候，明太祖朱元璋卻是很樂意與權貴聯姻的，他的女兒都嫁給了勛貴權臣，他的兒子們也都娶了勛貴權臣家族中的女子。沒辦法，大明剛建立，為了穩定江山，老朱也只好采取聯姻的方式，然而待坐穩了江山後，老朱便來了個大變臉，把當年跟著他打江山的勛貴權臣貶的貶，殺的殺，僥幸躲過壹劫的屈指可數。

　　打那以後，老朱家便不屑於再與權貴聯姻了，無論皇帝大婚，還是公主下嫁，選的都是沒有背景的平民，而且明文禁止外戚入朝參政，所以嘉靖也不例外，吳皇後就是平民出身，她的父親叫吳德友，是壹名私塾的夫子，秀才功名，勉強也算是個知識份子。

　　壹開始，嘉靖雖然不待見吳皇後，但對吳家還是不錯的，封了老丈人吳德友為新平伯。近兩年，吳皇後變得乖巧懂事了，不僅孝敬太後，與後宮其他妃賓亦和睦相處，嘉靖壹高興，便封了大舅子吳昊為世襲錦衣衛百戶，小舅子吳昆則蔭為國子監生。另外，嘉靖還賜給了吳家壹幢大宅子，就位於小時雍坊內。

　　此刻，小時雍坊吳府的客廳內，國丈吳德友正在接待壹位客人，赫然正是吏部文選司郎中張璁。

　　吳德友約莫四十出頭，皮膚白皙，壹臉的書卷氣，此刻正愛不釋手地欣賞著壹幅字畫，良久才擡起頭來道：“張大人，此幅《富春山居圖》確是唐子畏真跡無疑。”

　　唐子畏即是唐伯虎，話說這家夥自從數年前跟著徐晉下南洋，在南洋諸國充當大明的“文化使者”，受到當地人的熱烈追捧，名氣是越來越大，他的字畫價值也跟著水漲船高，說壹字千金或許誇張了點，但壹字十兩銀子還是有的，就吳德友此刻手中這幅《富春山居圖》，市面價已經炒到了三百兩銀子。

　　只見張璁面帶喜色地道：“這幅《富春山居圖》是本官在山東濟南府時淘到的，花了壹百兩銀子，壹直不敢肯定是唐子畏真跡，得聞國丈精通鑒賞古玩字畫，所以特來請教壹二，呵呵，是真跡就好，總算沒有打眼。”

　　吳德友略顯得意地捋須微笑道：“張大人過譽了，本人也只是略懂點皮毛罷了，不過，這幅字畫本人敢打包票，確是吳子畏真跡無疑。如今拿到市面上售賣，估計值三百兩，甚至更多，恭喜張大人，賺翻數倍啊，羨煞旁人呀！”

　　張璁眼底閃過壹絲微不可察的不屑，暗道，此人雖貴為國丈，但終究只是個窮秀才出身，眼裏只有黃白之物，白瞎了壹幅好字畫。

　　“本官當初買下這幅《富春山居圖》只是壹時心血來潮，於收藏古玩字畫這壹道卻是不太感興趣，這幅《富春山居圖》不如就借花獻佛，送給國丈如何？”張璁笑吟吟地道。

　　吳德友心中壹喜，其實張璁拿著字畫上門拜訪時，他已經猜到對方的心思了，不過此刻對方明言把此畫送給自己，他還是禁不住高興萬分，嘴上卻是故意推辭道：“君子不奪人所好，這怎麽好意思呢，張大人好意心領了。”說完便把字畫卷起，假惺惺地推回張璁面前。

　　“本官不收藏字畫，這幅《富春山居圖》留在手裏也是浪費，國丈萬勿推辭，收下吧！”張璁重新把字畫推到吳德友面前。

　　“這……那便謝過張大人了，秉用兄若是有興趣，本人帶妳到藏室參觀壹番，然後吃過晚膳再走如何？”吳德友熱情地道。

　　張璁捋須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兩人相視哈哈壹笑，恰在此時，壹行人從門外走了進來，赫然正是吳昊和他手下的幾名奴仆。

　　只見吳昊黑著臉，徑自繞過屏風便要往後院行去，似乎根本沒看到他老子吳德友，以及張璁。

　　吳德友臉上掛不住了，驀地站起來厲聲喝道：“站住，孽子好生無禮！”

　　吳昊嚇了壹跳，這才發現自家老子，還有張璁正坐在客廳中，連忙上前行禮道：“孩兒見過父親，見過張大人。”

　　吳德友黑著臉斥道：“混賬東西，今日又上哪鬼混去了？”

　　“孩兒今日不用當值，出城散心去了。”吳昊低著頭道。

　　吳德友冷哼壹聲數落道：“怕不是又去了京西小鎮鬼混吧，整日不務正業，為父遲早被妳氣死。”

　　張璁連忙打完場道：“國丈不必勞氣，正所謂勞逸結合，國舅爺休息時間出門遊玩並無不妥。”

　　吳德友神色稍緩，揮了揮手道：“滾進去吧，省得在這裏礙眼。”

　　吳昊看了張璁壹眼，嘴巴張了張，壹副欲言猶止的模樣。張璁心中壹動，站起來道：“國丈大人，本官先行告辭，下次有機會再欣賞國丈收藏的珍品。”

　　吳德友擺了擺手道：“張大人不必見外，孽賬，有什麽話便當面直說吧。”

　　吳德友這番話顯然有對張璁示好的意思，當然也是壹種出於信任的表現。話說吳德友為何會對張璁如此信任呢？

　　原來，之前吳皇後不是挖了個坑挑撥嘉靖和徐晉的關系嗎？幸好當時徐晉選擇了當國公，然後放權退居二線，這才沒有落入這個陰險的坑中，而當初在背後指點吳皇後挖坑的高人正是張璁，只不過張璁當時還在山東當驛丞，所以通過吏部尚書方獻夫聯系的吳德友，然後再由吳德友授意吳皇後。

　　因此，如今張璁和吳家的關系十分緊密，說是同壹根繩子上的螞蚱也不為過。

　　話說吳皇後雖然貴為皇後，但在皇宮中並不得寵，再加上沒有生育壹兒半女，在母憑子貴的封建社會，即使是普通人家，也有被休掉的危險，就別說在皇宮裏了。吳皇後擔心自己皇後的位置不保，於是便起了結交籠絡外臣的心思，正好張璁當年被貶到山東當驛丞，挖空心思試圖板倒徐晉，然後復起，他思來想去，最後看中了宮中並不得誌的吳皇後。

　　於是乎，兩家便壹拍即合了！

　　言歸正傳，吳昊見到老子並不避嫌張璁，於是便壹五壹十地將遇到嘉靖的經過說了壹遍，吳德友聽完後臉色頓時陰沈下來，張璁亦皺起了眉頭。

　　吳昊憤憤不平地道：“皇上對那靖國公徐晉的義妹賀芝兒如此寵愛，視若珍寶，此女壹旦入宮，若再誕下壹兒半女的話，非搶了妹妹的皇後之位不可。”

　　吳德友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忽然眼珠壹轉道：“妳說那個賀芝兒暈倒，從馬上掉下來了？”

　　吳昊點了點頭道：“孩兒沒有親眼見到，不過當時皇上確實抱著此女，而且此女的面色不太對勁，目光呆滯渙散，應該是病了，所以皇上才搶了孩兒的車載她回城的。”

　　吳德友壹撫掌道：“好，為父這便入宮見妳妹妹，讓她把此事告知太後，那賀芝兒上次在太液池中試驗水雷便惡了太後，太後對其觀感極差，若此女又身患重疾，太後絕對不會同意此女入宮侍候皇上的。”

　　張璁目光壹閃，道：“國丈且慢，可否聽吾壹言？”

　　吳德友點了點頭道：“秉用兄但說無妨！”

　　張璁捋須微笑道：“本官以為不應如此，相反，皇後應該主動提出為皇上納賀芝兒為妃。”

　　“什麽？”吳德友和吳昊兩人吃驚地脫口而出。

　　“幫皇上納賀芝兒為妃？張秉用，妳是不是腦子有問題？讓我妹妹出面為皇上納妃，這不是明擺著把皇後之位拱手相讓，妳什麽居心？”吳昊神色不善地盯著張璁。

　　“放肆！”吳德友喝斥了壹句兒子，不過臉色也是驚疑不動，略帶不悅地道：“秉用兄這是出於何用意？那賀芝兒是徐晉的義妹，壹旦被納為妃子，徐晉在朝中便更加只手遮天了！”

　　張璁神秘壹笑道：“國丈大人和國舅爺稍安勿躁，且聽本官講完。”

　　吳昊冷哼壹聲道：“本少倒要看妳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張璁眼底閃過壹絲微不可察的不屑，淡然道：“正如國舅爺所言，皇上把那賀芝兒視若珍寶，若是皇後在太後面前打小報告，說賀芝兒的壞話，皇上會有什麽反應？”

　　吳德友父子心中壹驚，對視壹眼，然後沈默了！

　　皇上如此寵愛那賀芝兒，壹旦皇後在太後面前說賀芝兒的壞話，毫無疑問會惹皇上厭惡，那麽壹直以來所塑造的良好形象就毀於壹旦了，真可謂是殺敵壹千，自損八百。

　　吳德友沈聲道：“那也不能讓皇後出面幫皇上納賀芝兒為妃吧？這豈不是便宜了那女子，也便宜了徐晉？”

　　“就是，白癡才幹這種蠢事！”吳昊冷笑著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