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新春佳節和關妳們屁事

　　“嗚噢噢噢——”
　　壹陣陣好像決心要掀翻天似的熱烈歡呼聲，從墻上的大屏幕裏傳了出來——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麽技術，聲音立體真實，環繞著每壹個聽者，讓人錯覺仿佛正置身於瘋狂慶祝的人潮中壹樣。
　　屏幕上壹朵接壹朵的巨大彩花，在深藍色的天幕爆了開來，閃起了耀眼的光芒。各種五彩繽呈的光影，交錯投在屏幕前壹張張蒼白的面孔上，在明暗間晃動不休。
　　林三酒坐在壹張高腳椅子上，身體板得直直的，壹動也不能動——因為壹條黑色的皮繩子，已經將她的身體牢牢地固定在了椅背上。在她的身邊，那十來個壹起被送來的女人也以同樣的姿態坐著，雖然大家的口塞都已經被取了出去，卻無人說話。
　　“伊甸園的各位同胞們，大家好！”
　　壹個模樣嬌小甜美的女主播出現了，她壹身白色緊身衣，肉嘟嘟的紅唇張開了笑道：“……又到了新年佳節的時候了，每當到了年關，大家都會特別的激動呢！”
　　“當然了！”從另壹邊走入鏡頭的男主持，用顯然是背過的臺詞接話道：“除了美食煙花、訪親拜友之外，咱們伊甸園持續壹個月的重頭戲馬上也要來了！”
　　“今年的盛事，我們有幸邀請到了伊甸園的知名專家們為我們講解點評……”
　　相比熒屏上熱火朝天的喜慶，房間裏壹片死靜，只有人們在工作時衣料發出的窸窣聲。
　　這時，壹把沾粉的刷子在林三酒的臉頰上掃了幾下後，壹個年輕的女性聲音說：“擡眼朝上看。”
　　林三酒瞥了身邊的化妝師壹眼，沒有動。
　　“真是的，有脾氣留到要緊關頭再發呀！”這個留著齊耳短發的年輕女人很不高興，卻也拿她沒辦法，只好用她戴了壹雙膠皮手套的手，不情不願地抹去了她眼下花紋上的浮粉。
　　此時站在林三酒背後，壹直在給她編發的另壹個美容師說話了：“……我聽說，這壹個性格可倔著呢，妳就別跟她浪費時間了，喲，這不是上次比賽走紅的那個嘛。”
　　“啊呀，我挺喜歡他的，這我可要看看。”化妝師回頭看向了屏幕，刷子停下了動作。
　　“壹邊化妝壹邊看，別耽誤了時辰。”美容師說話時，手裏的長發辨仍然翻飛不停——林三酒的壹頭短發，經過她壹番添發、編織，已經有壹半都成了蓬松、微微卷曲的及腰長發了。
　　被二人談論的，是壹個模樣精壯野氣的男人，全身上下只穿了壹件奇怪的三角形檔布，露出了壹身發達的肌肉，朝鏡頭咧嘴笑了笑。
　　正疑惑的時候，林三酒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壹陣細微的“哢哢”響，她回頭壹看，發現原來是那個白膚黑發的女孩，目光死死盯著熒屏，牙關正不受控制地劇烈打戰。
　　她認識這個人嗎？林三酒看著她迅速褪去了血色的臉，暗暗猜想——因為直到此時此刻，她對自己目前的處境仍然感到十分糊塗。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被送進了玻璃球城市裏。
　　被裝在大膠囊裏、壹路送至了玻璃墻邊的時候，已經是昨天早上的事了——林三酒本來以為玻璃球城市大概是與世隔絕了的，但想不到靠近的時候才發覺自己錯了。
　　透過玻璃能看出來，迎接大膠囊的這壹片區域，很顯然是不同的。
　　方圓壹片廣闊的區域，沒有壹個行人，只有用厚重的鉛制抗輻射防護罩，圍成的壹小片隔離區。壹群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在防輻射服裏的人，連壹絲兒皮膚都不露，眼睛藏在頭罩的後面，沒有表情地打量著壹個壹個被送進來的膠囊。
　　沾染了外界輻射的膠囊壹進隔離區，立刻被壹個個龍頭對準了，大量冒白煙的透明液體從龍頭裏激射出來，將膠囊們上上下下地壹頓沖洗，這才由防輻射服們走上前去，將裏面的女人們拽出來，緊接著，女人們也都得到了壹番相同的待遇。
　　被涼水裏外澆了個透的林三酒，卻反而感到舒服了不少——身處於玻璃球城市內部，又被不知名液體這麽壹洗，她能感覺到輻射的影響立刻小了下去，自己身體就像久旱逢甘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又活泛了過來。
　　體力、力量都逐漸地回復了，但她卻沒有輕舉妄動。身邊成群全副武裝的士兵正虎視眈眈是壹方面，另壹方面，她也想看看這個玻璃球城市，到底打算拿這些女人們怎麽辦。
　　做好了壹番輻射清理工作以後，女人們又被推回了膠囊裏，仍像剛才那樣，被送進了這個裝著巨大屏幕的房間。隨即壹隊隊的化妝師、美容師就魚貫而入，鋪開了壹排排稀奇古怪的美容工具，在女人們的身上工作了起來。
　　這期間，有人苦苦哀求，有人試圖反抗——可是身上繩子是特殊物品，限制住了她們身上的力量不說，更何況沙鯨那壹行人，仍然跟在壹群士兵的身後，正牢牢監視著女人們的壹舉壹動。
　　壹個身材豐滿的女人掙紮之下，連人帶椅子都倒在了地上，隨即被沖上來的士兵壹根電棒按在了肚子上——這絕不是林三酒以前用過的小功率警棍，那女人渾身劇烈抽搐了壹會兒後，房間裏便彌漫開了壹股失禁的惡臭。
　　在她被拖走以後，剩下的九個人都不吭聲了。
　　這些人到底要拿自己怎麽樣？
　　這個橫亙在每壹個女人心頭的問題，隨著她們妝容越來越精致完善、頭發造型越來越光澤漂亮，像烏雲壹樣更加濃重了。
　　屏幕上的光芒，跳躍在每壹個人臉上。另壹個幹瘦的男人正瞇著眼睛說：“……所以，我認為在得知比賽內容那壹刻時選手的表現，才是值得關註、值得分析的……”
　　肉感致致的女主播頓時笑了：“這個觀點最近好像非常流行，我這次下註，也會參考方老師的說法……”
　　什麽比賽內容？選手難道是指我們嗎？林三酒的心剛提了起來，門突然被人打開了，壹個焦躁的聲音喊道：“還有十五分鐘就輪到妳們上了，快點準備好！”
　　喊話的人壹臉厚厚的妝，粉底竟是淡粉紅色，要不是他張嘴說話，簡直不辨男女。
　　他掃了壹眼房間，罵了壹句：“都快壹點！”隨即撞上了門。
　　屋裏的人頓時有點急了，給林三酒化妝的女人趕緊三下五除二地畫好了眼睛，收了手。美容師上下打量了她壹會兒，又弄了弄她的頭發，這才轉頭朝同僚不太高興地說：“怎麽畫成了這樣……”
　　化妝師翻了個白眼：“她長得就是這樣，我也沒辦法。”
　　“可她這造型，恐怕不會受歡迎吧……”
　　“咳，那跟我有什麽關系？”化妝師笑了壹聲，收起東西往外走。“壓在她身上的註再多，也不會分給我——噢，這根繃帶應該扯掉。”
　　林三酒才剛剛意識到“自己果然就是選手”，接著，化妝師的手已經伸到了她面前。
　　繃帶下就是皮格馬利翁項圈，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它暴露於外的——林三酒盡力壹扭頭，避過了她的手，翻起眼皮冷冷地看著她。
　　二人僵了好壹會兒，林三酒才淡淡地說：“我受傷了，繃帶扯下來不好看。”
　　對方翻了個白眼，訕訕地沒再理會她。此時其余人的造型也差不多打理完成，就在壹群化妝師們要出門時，剛才那個粉紅臉的男人又猛地沖了進來，使勁朝身後招手道：“快快，進來給她們鏡頭！”
　　壹隊數十個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小型攝像機，呼地壹下從化妝師們的頭頂上飛進了房間，後面還跟著兩個低頭操弄儀器的男人，似乎正在控制攝像。
　　每壹個女人的身邊，都立刻圍上了三到四個攝像機。
　　就在眾人面色驚疑不定時，只聽房間裏大屏幕上，又傳出了女主播的聲音：“……在聽過了賽前意見以後，接下來又到了介紹選手的環節。畢竟本次大部分參賽選手都已經出場過了，跟昨天相比，今天要跟大家見面的選手人數並不多呢，據說壹共只有九位——場外，妳們那邊準備好了嗎？”
　　九位……？那個被拖出去的豐滿女人怎麽了？
　　林三酒的念頭立刻被打斷了——笑容洋溢在男人的粉紅色臉龐上，他站在壹個小攝像機前，此時大聲應了壹句：“選手們已經全部就位了！”
　　……緊接著，壹張蒼白、熟悉的臉就出現在了大屏幕上。
　　她壹怔，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身邊那個壹直在哭的黑發女孩。
　　沒錯，人仍然是那個人——要說有什麽不同，大概是她臉上妝容所導致的改變吧。
　　很顯然，黑發女孩的化妝師抓住了她的神韻，將她壹張臉塗得如雪壹樣，雙頰上壹絲血色也無，而眼眶和鼻尖上卻故意掃上了壹圈淡紅。烏黑的睫毛被壓了下去，垂在眼尾，映著她眼裏的淚珠，更顯得她如受驚小鳥壹般。
　　“這是我們的92號選手，真的好討人喜歡呀！”粉紅臉男人的聲音同時從房間、屏幕兩個地方響了起來，他湊近黑發女孩，深深地吸了壹口氣，笑著問：“請問妳叫什麽名字？”
　　黑發女孩的牙關仍然在“哢哢”地響，壹個字也答不上來。
　　“哦哦，看來她很膽小，性格也非常惹人憐呢！”粉紅臉男人毫不在意，似乎對此司空見慣了，壹揮手：“讓我們看看彈幕區的觀眾們怎麽說吧！”
　　他的動作壹落下，屏幕上立刻被分割成了幾塊——女主播、粉紅臉各占上下壹個小角落，正中央的部分，是黑發女孩的頭像。此時在她的頭像上，瘋狂地滾動過去了無數字幕——
　　＜啊啊啊超萌的是我喜歡的類型＞
　　＜壹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們有這麽可怕嗎＞
　　＜不知道名字可不好辦啊，不如就叫她卡卡吧2333＞
　　＜是因為她的牙關打戰嗎23333＞
　　林三酒目瞪口呆地望著屏幕，目光隨著彈幕不住掃視，半晌說不出話。
　　過了幾秒，還是粉紅臉故意拔高的聲音引回了她的註意力——“啊，92號選手妳說什麽？大聲壹點，要讓觀眾朋友們也能聽見嘛。”
　　顫抖的聲音從大屏幕裏傳了出來：“我、我有名字……我叫回楚燕。”
　　隨著黑發女孩的眼淚和話音壹起落下，密密麻麻的文字再度鋪天蓋地，將屏幕都遮住了：
　　＜配上名字真讓人心都碎了呢＞
　　＜已下註！＞
　　＜真想跟她過壹夜＞
　　粉紅臉似乎很滿意觀眾們的反應，從回楚燕身邊走開了，信步來到另壹個棕色短發的女人面前。壹只小攝像機立時升高，從她的正上方朝下拍，屏幕上理所當然地出現了她壹對特別飽滿的前胸——相比回楚燕來說，文字雖然稀疏了壹些，但是也同樣反響熱烈。
　　由於每個人只分配了壹兩分鐘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五個人——不得不說化妝師們的功底還是挺不錯的，雖然女人們個個表情僵硬、壹臉疑懼，但化完了妝以後，有的嫵媚、有的性感、有的清純，竟個個兒都很招人。
　　介紹完96號以後，粉紅臉轉頭朝林三酒走了過來，鏡頭壹切，換成了跟拍林三酒的攝影機畫面。
　　剛才還壹直喊著“要看下壹個，不要看粉紅娘炮”的彈幕區，突然安靜了。
　　此時，在玻璃罩下的全伊甸園中，幾乎每壹個人的眼睛都投在了壹塊或大或小的屏幕上。當林三酒的影像出現以後，不知怎麽，好像突然被人潑了壹桶涼水，剛才的興奮和熱鬧都消退了。
　　在她蜂蜜色的肌膚上，沒有壹絲代表驚恐不安的紋理。
　　壹眼望過去，沒有人能註意到她的長發、她的紅唇。反倒是她眼睛裏透出的鋒利冷光，仿佛可以紮傷任何膽敢坐在屏幕前的人——叫人覺得自己看見的，不單是壹個女人，而是這女性化表象後頭的什麽東西，如同壹只上古巨獸，威嚴地端坐在天地間。
　　在伊甸園持續了27年的新春格鬥賽上，從來沒有壹位女選手，在首次露面的時候下巴擡得這麽高。
　　過了好半晌，彈幕才稀稀拉拉地出現了幾條。
　　＜搞什麽，快換到下壹個吧，看她覺得壓力好大＞
　　＜……看到這種自以為了不起的女人，我就不舒服啊＞
　　＜完全不想看她比賽呢＞
　　四五條彈幕滾了過去，連房間裏都靜了壹靜。粉紅臉大概是為了不讓氣氛冷下去，忙笑著問了壹句：“……97號選手，妳的名字是什麽呀？”
　　林三酒瞥了他壹眼，目光淡淡的。
　　“關妳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