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壹章 德性

　　渾身血色，遍體流血。
　　血滴成冰，冰封萬物。
　　齊胂在花廳飲酒作樂，身邊有很多人伺候。
　　那女人身影飄進花廳，地面上血色寒冰急速擴散，遊廊上的庖丁頃刻被凍成了冰人。
　　花廳裏的女樂、舞姬、美姬們，見到這詭異的人影，當即嘶聲驚呼。
　　寒氣席卷而過，這些女樂等等，壹個個美眸壹翻，身體哆嗦著昏厥。
　　遊廊上，幾個庖丁頃刻間在寒冰中化為幹屍。
　　伴隨著寒冰碎裂聲，庖丁的身體也隨之粉碎，變成大片冰晶落在地上。
　　而這些女樂等人，只是昏厥了過去，身上有壹層薄薄的冰片，她們的生命，並沒受到戕害。
　　震耳的長嘯聲遠遠傳來。
　　崎芳園各處，壹道道劍光閃爍，三十幾名昊劍宮劍衛沖天而起，白衣如雪的他們腳踏壹株株古梅，如電如風，從四面八方朝著花廳方向急速趕來。
　　除開這些白衣劍衛，崎芳園內，齊胂的數百衛隊也是紛紛出動。
　　他們用最快的速度披上甲胄，抓起各色兵器，排著軍陣湧向了花廳。
　　距離稍微近壹點的，是胤骍的護衛。
　　胤骍在花廳裏飲酒作樂，他的護衛就守候在奇石堆成的小山下。
　　聽到花廳裏的動靜，十幾名身穿蛟龍紋袍服的精悍護衛頃刻間就趕到了花廳外，手中刀劍帶起寒光，劈開寒氣，就要闖入花廳。
　　“王爺！”壹眾護衛齊聲大吼。
　　“救命！”剛剛還口若懸河的胤骍見到那壹步步飄過來的女子身影，已經嚇得渾身癱軟。
　　聽到自己心腹護衛的吼聲，胤骍本能的嘶吼求救。
　　與此同時，胤骍壹把抓住了脖子上佩戴的玉符，咬牙喊出了無憂道長傳授給他的咒語。
　　玉符晃了晃，咒語念了念。
　　半點兒反應都沒有。
　　胤骍呆了呆，他猛地撩起袍子，將六枚猛將牌亮了出來，又念誦了六道將軍傳授他的咒語。
　　同樣沒有半點兒反應，那女子身影甚至還略微停下了腳步，好奇的看了胤骍壹眼。
　　胤骍面孔扭曲，壹張臉氣得鐵青。
　　他猛地拔出了手中瓷瓶的塞子，‘嗷嗷’壹聲怒吼，將瓶子裏色澤汙濁的黑狗血、童子尿壹下子潑了出去。
　　女子身影沒想到胤骍手上還有這樣的‘寶貝’。
　　帶著刺鼻異味的黑狗血和童子尿的混合物，壹下潑在了她的小半邊身體上。
　　就聽‘嗤啦’壹聲大響。
　　就好像燒紅的鐵水倒進了結凍的豬油裏，女子身影上冒出了大片白煙，她半透明飄忽不定的身體，有壹小半肢體突然消失。
　　淒厲的慘嗥聲中，四周薄霧翻滾而來。
　　大片寒氣不斷湧入抽搐扭曲的女子身影內，她消失的身軀緩緩浮現，隨著寒氣的不斷填充，她的身影壹點點的重新彌補完全。
　　“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胤骍興奮得手舞足蹈：“本王從故紙堆裏翻出來的法子，果然有效。”
　　隨之，胤骍跺著腳嘶聲怒罵：“無憂道人，六道將軍，妳們給老子等著，老子今天不死，壹定調動禁軍，抄了妳們的老窩，扒了妳們的皮放風箏！”
　　十幾名王府護衛已經沖到了花廳門口，他們齊聲吶喊就要撞進花廳。
　　‘嗡’的壹聲響，十幾條通體紅衣的女子身影從花廳門口浮現，她們大袖壹揮，壹道道寒風纏繞的白綾飛出，縱橫交錯，整個擋住了花廳大門。
　　十幾個護衛壹頭撞在了劇烈震蕩的白綾上，有幾個護衛大喝壹聲，手中刀劍噴出尺許寒罡，在白綾上撕出了不小的缺口。
　　另外壹些護衛則是壹聲悶哼，被白綾上的陰柔力道撞得倒飛了回去。
　　寒氣沁入體內，這些護衛的臉上、手上全都蒙上了壹層冰渣，動作驟然放慢了許多。
　　胤骍在大吼大叫，壹群護衛被白綾隔絕在花廳外。
　　齊胂、柳梧這才回過神來。
　　齊胂很麻利的，壹頭紮進了席案下，扯著嗓子大聲嘶吼：“我的心腹在哪裏？”
　　柳梧則是很幹脆的，‘咕咚’壹下跪倒在地上，朝著花廳裏的女子身影嘶聲哀求：“綠雀，綠雀，我知道是妳，是妳。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壹夜夫妻百夜恩，怎麽說，妳也是我的人，我的人啊！”
　　“我就是玩鬧的時候，壹失手而已。”
　　“我不是有意殺妳，我不是有意的！”
　　“妳已經殺了我爹娘，殺了大管家、二管家，殺了家裏這麽多人！”
　　“妳，妳，妳放過我罷？”
　　柳梧嚇得面孔慘白，他哆哆嗦嗦的朝著那女子身影不斷磕頭：“古人雲，冤冤相報何時了？您大人有大量，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柳梧舉起雙手，眼角抽搐，看著女子身影嘶聲道：“只要妳放了我，我給妳造大墓，換好棺，用正妻禮節將妳安葬，逢年過節親自灑掃，四季八時鮮果供奉……我甚至，我甚至……”
　　眼睛壹亮，柳梧很有探討性的說道：“我甚至，可以讓妳的牌位進我柳家宗祠，享受柳家所有族人供奉……哎，哎，從來沒有女人牌位進宗祠的道理，我給妳，給妳，額外破例！”
　　女子身影發出‘咯咯’的冷笑聲，她舍棄了潑了自己壹身不明不白之物的胤骍，壹步壹步的向柳梧飄去。
　　齊胂的哭喊聲突然消失。
　　他從席案下探出頭來，眨巴著眼睛朝著柳梧方向看了看，然後輕輕捂住了自己的嘴。
　　很好，不是來找他報仇的。
　　死的是柳梧，和他無關啊！
　　哎，雖然說大家是朋友，但是也只是青樓中認識、結交的酒肉朋友，因為大家都有淩虐侍女的癖好，所以逐漸玩到了壹塊兒。
　　交情是有壹點點的。
　　但是交情不能當飯吃，是吧？
　　大家沒感情啊？
　　沒感情，齊胂就沒必要為柳梧扛鍋嘛！
　　想到這裏，齊胂屏住呼吸，四肢著地，壹點點的向通往花廳後門的方向爬了過去。
　　胤骍也看出來了，柳梧這混蛋的表現，他認識這個詭異的女子。
　　胤骍也閉上了嘴，彎腰、團起了身體，壹點點向後門方向退卻。
　　冤有頭債有主，柳梧這小白臉就在這裏，您就盡情的禍害去吧！
　　不要給本王面子，千萬別給本王面子！
　　剛剛退了兩步，平地裏壹團小小的旋風掀起，壹條白發紅顏，生得絕美，同樣身穿大紅宮裙、紅繡鞋的女子身影出現在胤骍的身前。
　　胤骍嚇得壹哆嗦，嘶聲尖叫起來：“冤有頭債有主，妳……”
　　猛不丁的，胤骍瞪大眼睛，駭然看著那似乎相熟的白發紅顏。
　　“齊……齊……齊……”
　　看到那女人飄忽、朦朧的身影，胤骍腦子裏閃過壹片靈光，他扯著嗓子尖叫起來：“齊妃嫂子，冤有頭債有主啊，太後她在皇城裏，要報仇，妳去找她啊！”
　　“我對妳壹片心意，妳，妳，妳可不能殺我！”
　　胤骍用力的夾緊了雙腿，壹滴滴熱水順著雙腿壹點點的流淌了下來。
　　“嗤，嗤……”
　　白發紅顏的冷宮齊妃目光陰陰的看著胤骍。
　　“是，瀾滄王啊。”
　　“本宮，記得妳。”
　　“哎，上皇還在時，妳三番數次，偷偷送我的那些胭脂、香膏、香粉、香囊，還有那些極精美的簪子、鐲子、戒指、環佩。”
　　“怎麽之後，我進了冷宮，這十九年來，妳卻是問都不問壹聲？”
　　壹絲絲邪力在空氣中浮蕩，胤骍看著齊妃那壹雙泛著藍光的眸子，下意識的嘟囔道：“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欸，上皇不在了，妳進了冷宮，就索然無味了嘛！”
　　激靈靈打了個寒戰，胤骍急忙揮舞雙手，嘶聲為自己解釋：“不是，不是。齊妃嫂子，妳聽我解釋，唉喲，都是太後嫂子她，她，她太會吃醋，手段太狠。”
　　“我不敢，不敢去探視妳啊。”
　　“冷宮那地方，我若是去了，被太後嫂子懲罰還是小事。”
　　“嘖，妳說妳被關在冷宮裏，我若是去探望……”
　　胤骍眨巴著眼睛，絞盡腦汁想出了壹句話：“這對妳的名聲也不好嘛！”
　　齊妃‘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當年上皇在的時候，妳不擇手段來勾搭我，就不怕我的名聲變壞麽？”
　　搖搖頭，齊妃幽然嘆道：“可見，妳們男人啊，從骨子裏，就是冷酷無情的腌臜貨色。這世道啊，就是因為有了妳們，就變壞了。”
　　“鎬京如此，大胤如此，天下如此……舉世，莫過如此。”
　　“就是因為妳們這群男人啊，世道就變壞了！”
　　“這世上，沒有了妳們，是多美的壹件事呢？”
　　花廳四周，崎芳園裏外，壹團團冰冷無溫的火焰升騰而起，然後，壹座座樓閣精舍迅速被大火籠罩。壹條條飄忽不定的人影在火光中飄來飄去，所到之處，就連凍結的溪流、壹株株古梅，也都陷入了大火之中。
　　齊胂偷偷溜走。
　　胤骍大聲哀求。
　　柳梧磕頭如搗蒜。
　　壹道道白綾封鎖了花廳大門，大批護衛瘋狂的攻擊著白綾，和十幾條紅裙宮女的身影打成了壹團。
　　四周火焰迅速熾烈，火光燒紅了天上的濃雲。
　　突然間，四周銅鑼聲響起。
　　壹個冷傲的聲音遠遠傳來：“齊胂，齊胂，妳還沒死罷？妳大爺幫妳救火來了！”
　　崎芳園的西面，大團大團的柴火被丟了進來。
　　壹罐罐油脂被投入了崎芳園。
　　火光引燃了油脂，隨之而來的是可怕的爆炸聲。
　　瓦罐炸開，大片燃燒的油脂朝著四周亂潑，整個崎芳園迅速變成了壹片火海。
　　四面八方響起了無數公子、小姐的歡呼聲、鼓掌聲、跺腳聲。
　　齊胂想要爬出去的後門，也被壹片火光籠罩。
　　齊胂氣得跳了起來，指著天空嘶吼：“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然後，他也‘咕咚’壹聲，向著齊妃跪倒在地：“齊妃娘娘……我們無冤無仇，我是清白的！”